傅又芃僵住的手停在空中,昆廷迈步离开那个舒适圈之中,更往阳光漫射的窗台往前走一步,这举动让傅又芃清楚地看见他脸上的阴霾。
她尴尬地收回了自己的胳膊,小脑袋无力的垂下,沮丧地说:
「我不知道你会这麽生气,但我真的没有其他意思……」
「你不知道我会生气,代表你根本没想理解我到底有多麽担心把你放在医院里。」他抬头望着清澈的四月天空,推开窗深吸了一口清新。希望藉此平息脑袋里不断涌上的焦急和暴躁,就怕一个不小心说了什麽重话伤了她。
「嗯,我不懂。我不是养在温室里的千金大小姐,我有保护自己的能力;我知道你保护我是因为你爱护我,但是我真的不懂你今天为什麽这麽生气,我只是……」傅又芃老实告知,她不希望昆廷一见不到她就患得患失,她真的不会因为半小时没联络就从地球上蒸发啊!「我只是……」
「只是什麽?你有什麽话是不能跟我说的?」
「我想知道你到底在怕什麽?」
「我在怕什麽?」昆廷很意外傅又芃的问句,或许这问题一直藏在他心中深处,只是没有勇气让它浮出水面被探讨。「现在是你问我问题的时候吗?」
「啊不然咧?」傅又芃用蚊子般的音量小小抱怨,但随即意识到昆廷会读心术而立刻制止。见到昆廷不妙的脸色,她不免怀疑起以前的认知是不是错误了。
热恋期两人黏在一起,无时无刻都想见到对方是很正常的,所以昆廷希望她每半小时传讯息跟他报平安的目的也只是这麽单纯……但现在,似乎案情不单纯哪!
他是不是在医院发生过什麽事情?虽然她进医院没有多久,但已经可以分辨各派系的不合……而根据爱丽莎的说法,昆廷大爷虽然是临床派的头但也会被学术派的拉拢,地位难为。
然後她刚才又见到安妮塔跟康帝主任那不寻常的关系,然後安妮塔现在应该恨他入骨……搞不好会拉拢康帝主任去对付昆廷喔!有什麽她可以做的吗?
「傅又芃!为什麽你在这种时候还可以分神?难道我在你心里真的那麽没有地位?」昆廷见她恍神,拼命压抑的情绪直线飙升。
「我哪有这样想。」傅又芃被他提高的声线吓了一跳,无辜的大眼睛瞅着眼前气呼呼的男子。
「那就是我高估了自己在你心中的地位……自始自终都是我缠着你。」
「你哪里来的误会?你这是在怀疑我对你的感情吗?」见到昆廷情绪大起大落,甚至最後自暴自弃了起来,傅又芃的心彷佛针扎,止不住地阵阵刺痛。
「自始自终都是我缠着你,而你也不是第一次避着我……委屈你了。」
傅又芃听着他冤枉的指控、看着他无情的背影,视线渐渐被泪水浸润,大爷无数的身影交叠後又渐渐散开,难以聚焦成一完整形体。傅又芃倔强地不让眼泪掉下来,手背迅速抹去伤心的痕迹,口气佯装镇定:
「所以你觉得我跟你到义大利来一点意义都没有?我放弃了台湾的一切跟你到这里重新认识、重新学习、重新开始……不能证明我对你的感情吗?」
怎麽会如此伤心,眼泪能不能不要无止尽地从眼眶涌出?擦都擦不完很令人困扰啊!
回想起大爷曾经说过「我比任何人都在意你的心境变化,只要有人让你不开心,就告诉我」……不知道这是否还算数?
这句话很窝心,但是大爷没有说,如果是他自己让她伤心了又该怎麽办?
大爷不理她,也不回答她,那麽那句话应该是不算数了吧……他曾信誓旦旦地告诉她,他永远会是她的後盾啊。
傅又芃紧紧咬着下唇,颤抖的嘴角、紊乱的呼吸声出卖了她的伪装。
「你哭了?」昆廷听见异常的声音而转头看她,出乎意料见到她的眼泪。「你为什麽哭?不被爱的人是我,是我哭才对。」
「我哪有不爱你……难道我放弃了那些我想做的大事,义无反顾地跟着你到义大利,一起工作、一起生活还不足以证明我爱你吗?那你想要怎麽样的宣示才足够呢?」傅又芃越说越大声,此时已无心掩饰哭泣的模样,就放任眼泪在脸上肆虐吧!
「芃儿?」无论脑中有再多的思绪乱窜,见到傅又芃的眼泪也只能瞬间停摆,空白一片。
「既然你觉得我不喜欢你、不爱你那就算了,我回去过我自己的生活。」傅又芃转身,竭尽全力跑离了他的办公室。
眼睁睁看着办公室大门开启又阖上,芃儿在他眼前消失的2秒钟後,昆廷突然清醒过来,跟着跑出办公室。
「才2秒钟,你怎麽就能在这走廊上跑得不见人影?」昆廷伫立在走廊正中央,环顾了一圈後仰天叹气。「我到底在发什麽神经?为什麽迁怒到她身上?昆廷‧西肯尼‧杰尔曼诺塔,你他妈是混蛋吗!」
再次迈开脚步前往护理站,护理师看到明显焦急的昆廷医师後,一窝蜂人赶紧上前关心:
「怎麽了?发生什麽事情?」昆廷医师的脸色相当难看,是谁怎麽了吗?
「紧急事件吗?」昆廷医师呼吸急促,是很匆忙地跑来吗?
「有急诊刀吗?」昆廷医师还是身穿那件手术服,又有刀要开吗?
「昆廷……医师?你、你怎麽这……喔!」正忙完的盖比从远处推着诊疗推车走过来,看见他百年难得一见的模样,一时之间讲话咬到了舌头。
「有人看到芃儿吗?」
「您、不是、刚刚才……广播过吗?」盖比摀着嘴忍痛回答。
昆廷迅速扫了众人一眼,整个空气喧嚣着疑惑,这里没有人看见芃儿过来;从他办公室要往医疗大楼的其他地方势必会经过这里,代表傅又芃没有走这条路。
她往哪个方向去了?
昆廷努力恢复自己大脑运作,开始揣测芃儿可能会去的地方、选择路线。
她回家去了吗?不,正气头上应该会想摆脱跟他有回忆的任何场所
会去公园散心吗?是有可能,但重点是哪个公园?
芃儿对义大利不熟,会不会在哪个地方迷了路?
倏地,昆廷的脑中闪过乔莉的质疑──「不是才一小时没见吗」……是啊,不是才一小时没见吗?他为什麽要小题大作成这样?
昆廷停下仓促的脚步,尝试让自己的心境恢复正常。
再这样下去芃儿肯定会受不了他,他不能束缚得她不能呼吸……在安全的前提之下,他一定要学会放手,他该认清芃儿是独立的个体。
「不行,在放手之前我得要知道你是安全的。」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他按下了通话键,心里默念:
芃儿别哭,是我不应该……对不起。
※
傅又芃奔出昆廷办公室以後蹲坐在逃生楼梯间,手里紧紧握着让他们吵架的始作俑者──手机,将因为哭泣而红通通的小脸埋进屈起的膝盖缝隙中咒骂着昆廷。
昆廷混蛋混蛋大混蛋,怎麽可以这样质疑她?她可是嚷嚷着不谈恋爱的人,现在跟到这里来与他朝夕相处……还不够明显吗?不然他还要怎麽样?写成大字报还是弄个灯光秀什麽的好了啦!
讨厌鬼!
贝拉说过,如果受不了昆廷的强大控制慾,可以躲到她家去。那她就不客气地去串门子了,顺便问问那个神经病、讨厌鬼控制狂到底过去在这间医院发生过什麽事情,导致他现在变成这德性。
雷厉风行,才打着这主意,脚就自动自发地迈出步伐离开了昆廷保护圈。
「走得很潇洒啦,但这到底是哪里啊?」傅又芃从生气的脑补中回过神,惊觉自己身处在人烟稀少、阴凉的医院走廊上,走廊两侧有几扇紧闭的门,灯光全无。「怎麽都没人……这家医院有这麽阴暗的地方吗?难道说这是传说中的太平间?」
怎麽回去啊?可她没有印象是怎麽走来的……她现在是不是GG了?
傅又芃发出小动物受伤的呜噎声,转头要往回走,背後却也是一样的景象……这里会不会有鬼?肯定有鬼啦!
「呜呜大爷……我愿意回去跟你大眼瞪小眼,被你怀疑也无所谓人家不要待在这里啦!」傅又芃紧紧握着手机,一步一趋、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就怕有什麽东西突然冒出来吓她。
谁来救她出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