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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佩琪带着林界志走出客厅,到左边的饭厅里。饭厅外面有个阳台,可以看见整个台北市的夜景,很美、很静谧。那阳台相当大,摆着十分讲究的白色镂花桌椅。
『坐一下吗?』佩琪问。
『多美的夜景!』林界志赞叹。『这是台北最美的一幢房子吗?』
『最美未必,但可能是最高!』佩琪说。
『有钱的人在台北真是享受,』林界志摇摇头。『在美国,整天都是匆匆忙忙的!』
『美国回来的工程师没有钱?』许佩琪故意问。
『我靠奖学金读出来的,』林界志说︰『我刚开始工作不久,希望以後能有点钱!』
『买一幢这样的房子?』许佩琪看着他。他分明是林界志,怎麽相对竟不相识呢?
『不敢奢望!』林界志笑的很单纯。『只想买一幢小小的屋子,最好在郊外或是海边!』
『一幢以白色石头堆积起来的屋子?』她眉毛一挑,眼中闪动着异样的光芒。『在海边的大石上?』
这是童年时代两个相依为命的孤儿的愿望!
『是的!』林界志点头说,很自然。『高太太也希望有一幢那样的房子?你可以立刻办到的!』
『那只是我童年的希望!』许佩琪摇摇头,很失望。林界志不明白她的暗示。『现在不再想要了。』
『为什麽?因为你能拥有更豪华的别墅吗?』林界志问。
『不,在那种白色石屋里,应该住着一对青梅竹马的小恋人,我不配去住!』佩琪有些黯然。
『哎,对不起,我想我是说错了话!』林界志很有礼貌。
『没有事的!』佩琪振作一点。怎麽回事?她和林界志在演戏吗?『请问,林先生的家人也在台湾吗?』
『不,』林界志搓搓手,许佩琪看见了跟她手上一模一样的指环,天!他真是那个林界志。『我的家人在美国!』
『在美国?』佩琪听了很意外。他明明是那个可怜的孤儿,怎麽突然有家人在美国?弄错了吧!
『一个大家庭?』佩琪努力使自己神色不变。
『只有母亲!』林界志说。摇晃一下左手。『这戒指就是我母亲给我的纪念品!』
佩琪说不出话。和她那款一模一样的订婚戒指是母亲给他的纪念品?怎麽可能?
『我有一只和你完全一样的,』佩琪装作很自然地看看林界志。『很巧,是吧!』
『这种指环很普通,我相信珠宝店还有相同的出售!』他毫不为奇地说︰『不过,我这只是有纪念性的!』
『是吗?』佩琪失望了,林界志是故意的吗?『有机会我能听你的纪念性故事?』
林界志没说话,沉默地望着山下夜景。
『高太太是台北人?」林界志突然问。『我觉得,我们似曾相识,』他犹豫了一会。『除了昨天在谢医生那儿,我们见过面吗?』
『是的,为什麽问?』佩琪的心在「扑扑」地跳动看。
『这,可能见过吧!』佩琪不敢直说。她知道这件事牵连重大,不能冲动。『我也觉得你很面熟!』
『高太太的名字是,佩琪?』林界志再问。『名字好耳熟!』他摇头苦笑。『我的记忆力一向很好,可是就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你!』
『是的,许佩琪!』佩琪力持自然。
『也许,街上吧!』佩琪畏缩了,说不出为了什麽。
『这是最大的可能!」他耸耸肩。
许佩琪走到一张椅子上坐下,凝视林界志。
『林先生以前来过台北吗?』
『没有!』林界志肯定地。『我在美国长大!』
『哦,』佩琪拖长了声音,他不是故意这麽说的吧?『你看来不像土生华侨!』
『很多人都这麽说,』林界志笑。『尤其我的英文带有台湾的腔音!』
『你是哪间大学毕业的?』佩琪问。
『纽约大学硕士!』林界志淡淡的。『我学的是……』
『应用电子!』许佩琪抢着说。
『你怎麽知道?』林界志满脸诧异。
『我……我猜的!』佩琪立刻否认,心跳得好快。『谢医生说你是电子工程师!』
『是这样啊!』林界志点点头。
『再去参观房子吗?』许佩琪警觉着站起来。虽然他们只是聊聊,被人看见仍是不好,她曾是舞女啊!
『我想在这儿坐坐!』林界志说。
『那麽,再坐一会儿吧!』佩琪也坐了下来。
林界志若有所思地凝视她,过了很久,才说︰『我真的一定见过你,我有个感觉,我们似乎是很熟的朋友似的,』林界志认真的说。『许佩琪,许佩琪,多熟悉的名字,许佩琪…….』
『别乱猜了,我的名字很普通的大众名,一定好多人叫佩琪,不是吗?』许佩琪岔开话题。
突然之间,她又怕被他认出来了。
『还好吧,』林界志大摇其头。『阿花、阿珠、阿美、阿凤的该算什麽?』
『不讨论名字了,」佩琪的脸又红了。『你……打算在台北长住?』
『不一定,』林界志说︰『那只是很可笑、也很突然的决定。我本来在美国总公司做事,我的主管问我要不要来台湾,我在台湾没亲没故,竟然一口答应了。你知道一定会笑我,我竟然一口答应来台湾找寻什麽失落的东西般的感觉!』
『哦,你在台湾失落过什麽?』许佩琪的心又再跳了。
『没有!我根本没来过!』林界志摇头说。
佩琪暗暗叹一口气.真是那麽老套的失忆症?
『不过,我倒希望曾经来过,』林界志突然地说︰『十年前若遇到像你这麽美的女孩,一定死追!』
『噢!』许佩琪有些不知所措。他是真心?假意?这句话怎麽这样离谱?
『你在开玩笑!』许佩琪说。
『是真的!』林界志做一个轻松的表情。『十年前你还是个女孩吧!』
『十五岁!还在孤儿院!』许佩琪直率地说。
『孤儿院?』林界志脸上出现了奇异的因惑,但很快地,他又克服了那困惑。『我以为你是有钱人家的小姐。』
『不是!离开孤儿院我做过几年的工作,』她摇摇头。心中好矛盾,到底要不要对他直说当年事?『然後遇到立安,我们才结婚!』
『很难令人置信,』林界志难以置信的说。『你的气质那麽好!』
『气质是一样很抽象的东西!』佩琪淡淡地说,心中不停翻踊,面对着的是她牺牲一切所帮助、所爱的男孩啊!他怎能不认得她呢?『以前我的未婚夫也这麽说过我!』
『未婚夫?不是高立安?』林界志听了更惊讶。
『不是!」佩琪垂下头。不讲的又忍不住漏一点出来。『我十九岁订过婚,那时刚高中毕业!』
『他呢?我是指你的未婚夫!』林界志兴致好高地追问。
『到美国留学!』佩琪皱皱眉,愈说愈多,怎麽收口。
『他变了心?』林界志的声音有点犹豫。
『失踪了!』佩琪直视林界志。『五年了!』
『居然有这样的事吗?』林界志那惊异的神色绝非作伪。『他叫什麽名字?在哪一家大学念书?或者我能帮你忙!』
许佩琪再叹息。
他是可以帮她忙,因为他就是那个失踪的人。可是叫她怎麽说?他看来像根本不认识她!许佩琪也有些混乱,她又该如何开口?
看着林界志,佩琪的忧伤是一座古老的城堡,重重厚厚的铁门挂着锈蚀的大锁!多少如花岁月,如梦如歌如泣,在这里灰飞烟灭……多麽需要一把油润的钥匙,轻轻开启冷漠的心门!只要轻轻一启,就可以种植一城的花园,一城快乐的花园,有谁?有谁愿意为她铸这把钥匙?铸这把打开心门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