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君知妾有夫(完) — €第四章-合(8)

我把蔺阡凌约了出来。

我要他再陪我去一次允伯伯那里。

一路上,蔺阡凌似是察觉了我有什麽不同,他沉默得极为诡异,就和我一样。

这一次,我没有为了缓和气氛而开口。

站在屋外,我倚在门边,看着里头的情形,蔺阡凌在身旁,不动声色地望着我。

屋里头是同样温馨的场景,看在我这个局外人眼里,却不太一样了,几曾何时,我也入了局,遭了这战乱不被看见的池鱼之殃。

「看,今天爹买了一条鱼回来哦!」

「哇!是鱼!已经好多天没吃到了!」

「嘿嘿,都是托云云姐姐的福,你们可要好好感激哦!」

那位叫做晴欣的女孩还是像上次一样毫不避讳地大声嚷嚷,这许是贫户女孩才能享有的特权,她很幸福的,无忧无虑,不必承担那条鱼的背後藏的心酸。

没有料到今日再相见会是这番情节,上回我见他们一家人比其他优渥,为他们感到庆幸,但这回,我心中无比感慨,亦多了几分沈重。

「蔺阡凌。」我突然唤他。

他扬起头来,目光深沉。

我避开了,道:「跟我过来一下好吗?」然後迳自领先行向一旁的空旷沙土地。

北风凛冽,呼啸在耳畔,贫瘠土地里的泥沙纷飞,黄黄的、雾雾的,我发在空中凌乱飘舞,沾染了不少尘土,像心情,也许下一瞬就崩溃,但却和我平静的面孔对比。

他走过来了,我一步向前,把那天他系在我襦裙上的那对明珠,推还给他。

「你还是……不要喜欢我了吧。」

没有去瞧手中之物,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一语不发。

「因为在我心底,有一个始终都无法忘记的人。」

我又道,一语,打碎了沉默,亦破坏了我长久以来,心中维持的平衡。

心中最後的一丝防线,被击垮了。

我说谎了,我破坏了承诺,可是蔺阡凌永远也不会知道的,只要我不告诉他我爱他。

「……」

良久,蔺阡凌总算是收起了明珠。

仿佛早有预料,他苦笑:「我知道了。」

我闭上双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也不顾会吸入多少尘土了,我只要一口空气,一口就够了。

喂,蔺阡凌,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麽喜欢你?

可我明白,像我们这样抱着罪恶感的爱情,是不会长久的。

每一天,我都很忐忑,我怕我们下一刻就会分开,因为我的优柔寡断,因为我对我们的不确定。

你很勇敢,我也是,但我不够坚定。

我时常在夜阑人静时想起你,就像天下所有的女子一样,思念着自己所爱的人,偷偷地,大胆又羞涩,可我发现我无法那麽自在,因为我们不是被祝福、许可的。

「那……我走了。」

「嗯。」

没有震惊,没有挽留,更没有一句再见。

也许就真的不会再见了吧。

转身,我忍住眼泪,不让它流下。

骆潺潺,你已经花了太多的眼泪在季暔征战去的那一次,现在不准再哭!

走离了二三步,几度想回头,但,想想,还是算了,别再犹豫不决了,我,已经没有任何资格了。

离开以後,去哪里好呢?

骆府回不去了,去之前和季暔逃难时住的地方吗?但是那里空荡荡的,好孤单,好空虚。

爹在东南,去找爹好了。

爹在东南避难……东南在哪里呢……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像是毫无意识一般,我在哪,我在干什麽,我只知道向前,只知道我要去东南找爹……可是东南在哪里呢……

有那麽一瞬,我恍若是看见了那遥远的幕幕曾经。

闪过我的脑海的,是娘的浅笑,季暔临行前那温和的笑颜,是和蔺阡凌一同在楼叔那里的情形,是采嫣和我彻夜长谈的景象。

亲情、友情、爱情,我全都逝去了呀……

因为我的背叛,因为我的变心……

全都逝去了呀……

我还剩下什麽?终究,有一颗孤寂的心罢了,冷冰冰的、空荡荡的,好安静……

「你这个死了丈夫的寡妇,蔺阡凌只是对你一时的新鲜感罢,你以为,之後他还会要你麽?切!不过是只不会下蛋的母鸡。」

呵,所以我很聪明地,最後先选择了离开呢。

姐说得对,蔺阡凌往後若是知晓我不孕,对我的兴趣一旦减少了,往後定会将我弃之的,与其如此,倒不如自己先离开,这样我至少还能留一段美好的回忆,给他……也给我。

我爱蔺阡凌,爱得仓皇失措,可这样的爱情不是我要的,那不如不要算了。

走着走着,我不知不觉来到了一条素昧谋面的溪前,我站在较高的巨石上,眺望着远方疾水溅溅。

「那,你不问问我叫什麽名字麽?」

「潺潺,骆潺潺。流水潺潺,是个很可爱的名字。」

一次次的意外,一次次的打击,期待不断被打坏,我不屈服地站了起来,巨浪却又接踵而来呀……

「潺潺?你娘在生你的时候,刚好在溪边帮人浣衣是吧?真是没有想法的名字呀!她当你是什麽?流水麽?」

「名字什麽的,只是一种称呼。」

「哈,那意思是随便我叫罗?那我叫你流水如何──」

「不可以。」

溪很宽大,水声湍急,浩浩荡荡的,用力地拍打在一边生满青苔的礁石上,暗绿与灰石相间,溪水深不见底,底部彷佛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牵引着我向前。

我一步一步趋向它,越来越靠近……

猛地,一股强大的力量将我向後一拉,我跌坐在地,眼前,是一张沧桑,却不作老态的面孔。

老尼姑一身灰袍,面部祥和,眼角泛着几条皱纹,内敛而平静,像是早已看透了纷乱红尘,她徐徐道: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瞧施主倒不像是想不开之人,是遇上了什麽难事,可否和贫僧一谈?」

意识到自己刚刚是做了什麽,我知晓她是想开导我,可我的苦,怕是千言万语也诉说不尽,说了,没人能够完全明白的。

於是我一笑匮之。

心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我道:「师父,收我为徒吧。」

与其随世漂流,面对那些意外,那不如到了做个清静之人吧,至少到了寺里,生活平静无波,不会再有起伏不定的波澜了。

那麽多的意外,那麽多的打击呀……

老尼姑皱了皱眉头,犹豫再三。

我又道:「师父,今日你救了我,咱们也算是有缘,你就收了我吧。」

「……」

「您不收我,我便日日跟在您後头求您,直到您答应的那一刻。」

「罢了,罢了。」见我执意,老尼姑叹息,「你随我回寺吧。」

我心一喜,跟在老尼姑後头,好似世俗尘嚣突然被抛诸脑後了,我道:「师父,徒儿该如何称呼您?」

「忘雪。」

忘却尘世,忘却曾经风花雪月。

「师父,我本名骆潺潺,您给我取个新名字吧。」

老尼姑脸色不变,道:「就『禅』吧。」

「潺?」

「禅,潜心禅学。」老尼姑淡笑。

******

代宗初年,安史之乱已被平息,各地藩镇却开始自据一方,北面回鹘不断勒索,西面邻国吐蕃侵扰,国家就就要一步步走向灭亡。

这一些,我都是听寺里的小尼姑们说的。

原以为到了寺里可以一图清净,不再过问红尘,没料到不问了,还是有人会主动提起,也包括了……那些人的事。

我走了以後,蔺府也被以扰乱民心、贪污收贿、作恶多端等理由被官府满门抄家了,那不可一世的贵族世家,总算是被扳倒了。

据说蔺如暄被官府捉走了,接受不该属於他的制裁;蔺夫人和姐在官府到来的当日便畏罪自尽了,只能说这样的死法……是便宜了她们。

而意外的,便是蔺阡凌了,他被允香楼第一花魁力保,勉强救了回来,也成为人们茶余饭後之谈。

采嫣和蔺阡凌现在……应该过得很幸福吧。

也好,采嫣是个好女孩,她值得的。

当年的义无反顾,现在也只能一笑置之。

该说忘了吗?不,我仍常时不时想起过往的回忆,想起那人,从刚开始的不打不相识的情形,到拌嘴、暧昧,还有我曾经为了逃避自己情感的那种感受,都常莫名其妙涌上心头。

问我还爱吗?也许有一点吧。

我无奈一笑,毕竟那麽深刻的情感,不是说忘就忘那麽容易。

但我期望,有天我能真正走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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