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春天。
本该是万物蓬勃之时,没想到她们两人是反其道而行。
她知道季蓉肩上的沉重,一个人书没念完就来上海工作,每个月的薪水还要寄回家里,等到弟弟年纪大一点,搞不好还要负担部分学费。
父亲不会常常出现在家里,好赌成性的他,没有引来危险,就已经是万幸。
这些事,虽然自己知道,但根本不能帮上什麽忙,只能好好照顾她,在她下班的时候,带上晚餐,送她回宿舍时,为她加上衣物。
而季蓉对这些事,也不怎麽爱提。
她以为也就这样了。
直到一通电话,将季蓉从上海叫回了安徽。
她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麽,只是从季蓉的焦急来看,可能是家里出了什麽事吧?
隔天,她送季蓉到车站,季蓉离开前,给了自己一个拥抱。
没想到,就是最後一次了。
季蓉没有回来。
『对不起……我没办法……』
再来杳无音讯。
直到一个月前,她和何俊东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她才回过神。
『我妈那时候……生病了,家里没钱,她又不肯跟我说,我那天如果没有回家,她们就要连续一个礼拜没好好吃一顿了,我寄给她的钱都被爸拿走了,是一个邻居看不下去才打电话给我……』
『回到家解决好事情之後……我妈就带我去见了何俊东,他是村里的有钱人,我妈说他有房有车,我也该结婚了,就帮我决定了……』
「你们中国人是不是有毛病!才十九岁的女孩!还帮她决定?」
「很莫名其妙吧,没见过一次面就能决定终身大事。」相较於马丁的激动,恩浔倒是显得沉静很多,她讽刺地轻笑,窗外的霓虹灯照在她撑着脸的手背上,五光十色的。
「他们大概也会觉得莫名其妙吧,如果他们知道,季蓉爱的是我。」恩浔的思绪不自觉地飘远,回到那天在酒吧里,季蓉抱着她痛哭,自己搂着她不语,听她一次又一次的泣诉。
『我好想你……』
「可惜她还是没有给我一枪毙命。」
马丁静静地听着,复杂地看着眼前笑得欢快的人。
他大概明白,恩浔无法自己动手的苦涩了。
「如果她直接点断了我的念想,或许你今天就不会坐在这里了。」
不斩断的希望,比直接的脱身,更伤人。
马丁遵守了和恩浔的约定,婚礼那天由他来负责摄影工作,恩浔则是作为普通朋友出席。
恩寻跟马丁站在门口,一起看着架子上那张裱框的照片。
「如果我是你,我应该不会来。」
「人总不能一直沉浸在过去,如果我以前是因为不够成熟,那现在我至少得要长大。」
两人背後传来微微的骚动,她们一同望去,看见穿着婚纱的季蓉。
「我总得放下。」
婚礼顺利地进行,恩浔并没有入座,她只是跟着马丁一起在会场中穿梭,像是在认真学习的学生。
直到交换戒指的那一刻,当证婚人在两人之间宣读誓言,马丁放下相机,塞给了一直看着的恩浔。
「你来吧。」
「……谢谢。」恩浔接过相机,将其举起,透过观景窗,将台上的佳人映进眼里,她看着两人交换戒指,手无法遏制的颤抖,最後在戒指套入无名指的那一刻,按下快门。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将相机还给马丁,直接坐在舖有绒毯的地上,过程中没有将视线从季蓉的身上移开。
看着交握的手,以及开口许下的承诺,终究是忍不住地红了眼眶,热烫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落在酒红的绒布上。
「真好……」
马丁呼了口气,陪着恩浔一起坐在地上,低声地应和。
「嗯,真好。」
相片不用笔墨,不用描写。
却能清晰的刻画在记忆……
承诺不用纸笔,不用华丽。
却能长久的留存於心里……
时间不用算计,不用提醒
却是悄然流逝於相遇……
我对你的爱,总会在时间里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