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烽火喧鳴 — 卷一之十六、死生契闊

在步入余居前一刻,刘夕潭突然停下脚步,愣愣看着眼前紧闭的门扉,迟迟没有动作。她突然很害怕自己的推断,如果错了怎麽办?如果她失算了——

「刘兄,你到底要不要进去?」她背後突然传来郭嘉的声音,隐隐透出不耐。刘夕潭随即侧身,「不了,我先回房。」语毕,她正欲离去,手腕却被抓住——李陌大半个身子被门片挡住,手伸出来,紧紧的抓住刘夕潭。他微抿着唇,直盯着他们俩瞧。

郭嘉盯着李陌灵活的动作,生硬的开口:「还是由属下来吧。属下何德何能,竟让主公为属下泡茶……」

「你只要安静的等我就行了。」李陌的嗓音出乎意外的温柔,彷佛能摄人心魄。

一旁的刘夕潭静默不语,打量着放在瓷盘内的乾燥荷花瓣。

李陌趁着茶水尚热,将荷花办放入。热水逐渐渗进花瓣皱摺处,花瓣舒展开来,飘在水面上,微微晃动。此时再将盖子盖上,等候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便可饮用。

郭嘉见李陌的动作暂告一段落,似是无意的问道:「主公何以如此爱花?」

「我并不爱花,我只是爱莲。」听完他不疾不徐的回答後,刘夕潭突然开口,「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刘兄也读诗经吗?我还以为你只读兵法。」郭嘉语气上显得惊讶,表情却没变过。旁人见了,大抵会认为讽刺意味十足,但刘夕潭不想这麽快就下定论,因此她笑了笑,没有正面回应。郭嘉则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移开了视线。

李陌把玩着手上的一片花瓣,跟着露出浅浅笑意,「真正要作战的人,决不能只精通战术。不过,我倒是不知道原来阿潭喜欢诗经?」

刘夕潭点了点头:「家兄爱书成痴,特别是诗经,我也因此稍稍涉猎过。啊,顺道问问,郭兄让华佗先生给你把脉了吗?」

郭嘉看了李陌一眼,眼神里带着犹疑,慢吞吞的答道:「有把过脉,也开始服药了。他说我身上的宿疾多是脏腑之间的毛病,若要医治,得花上好一段时间慢慢调养并除去病根,因此药种偏向温和。」

「甚好。你可得按时服药,早日恢复健康。」李陌把茶水倒入杯中,分别移到他们三个面前,「对了,你知道为什麽顾小姐这麽努力地想治好你吗?」

郭嘉愣住了,对於顾雅弦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他着实没多细想,即使是这次她特意托她哥哥为自己诊治,郭嘉也没感到任何不对或是诡异。

「……难道主公心情特好,想告诉属下她到底是何居心?」郭嘉试探性的问。

「世上唯独这种事,是我心情好也不会说出口的。你只要用心领会,就能够知道。」

郭嘉沉默半晌,将杯中的荷花茶一饮而尽,复又开口说道:「据探子回报,袁绍听得我军准备迎战,便命令加固黎阳边防,目前看来还没有增兵帮助颜良的意图。可能是基於颜良骁勇善战,所以袁绍很放心让他担任要职。虽说颜良不会有更多兵力,但他底下兵士仍旧众多,如果硬碰硬,极有可能两败俱伤,对於本就处於劣势的我们来说,更是雪上加霜。」

刘夕潭蹙起眉头,喃喃低语:「因为双方人数差距悬殊,不能正面对决……得要想办法使袁绍自己缩减颜良兵力才行……」

郭嘉突然插话:「刘兄,袁绍生性多疑、不肯听劝,是不是可以利用这一点来反制他?」

「我好像有点头绪了,但详细的内容还需要再思考。」

「好,那麽我就先告辞了。」郭嘉说完後,就直接离开,留下他们两人。

在郭嘉关上门之後,刘夕潭就迫不及待的问李陌:「郭嘉都走了,你可以告诉我顾雅弦的事了吗?」

不等他回应,刘夕潭又道:「你不愿意告诉郭嘉的话,我也不告诉他便是。所以,我可以知道了吗?」

听到她这番话後,李陌忍俊不禁,笑了出来,「想不到你对这事如此感兴趣。顾雅弦很早就陪在郭嘉身边,他的生活起居全由她负责。据我所知,郭嘉还在郭府时,也都是她亲自熬煮药汤。郭府在顾雅弦来後生下了独子,她又事必躬亲的照料郭嘉,如此深切的恩情,他们是不可能敷衍的。眼光放远一点,只要郭嘉一死,基於这些付出,即便顾雅弦不嫁,她也能享受荣华富贵、不愁吃穿。」

「可是她没有,反而请自己的哥哥来医治郭嘉?」刘夕潭还是不太明白,显得十分困惑,「是希望可以因此得到更多吗?」

「我本来也是这麽想的。但後来她要我跟郭嘉说,是我自己请华佗来时,她把这麽做的理由告诉我了。」

刘夕潭微微前倾,这是感兴趣时常有的表现。她屏气凝神,专注的看着李陌。李陌同样盯着她。

李陌说完後,那十个字回荡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只想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不是为名、不是为利。仅仅是单纯的想对他好、想让他快乐、费尽一切心思让他活下去。顾雅弦的所做所为,只因一个「爱」字。

在刘宏当政时,刘夕潭明白有时候,不是付出多少,就会从别人身上得到多少。

身处乱世,能够独善其身就很困难了,谁还有多余心力顾及别人?即使是在首都洛阳,暗巷里的人口交易仍旧猖獗。男孩换一块腌肉,女孩换一小袋米。就算是做父母的,也狠心把孩子当交易物品。

虽然不太能感受男女恋爱的滋味,但这种单纯的情意,对刘夕潭来说就如哥哥兼善天下的理想一样,令她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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