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夕潭很开心。虽然只有微微一笑,但她身边冷淡的气场却突然舒张,添了些平易近人的感觉。
「真是怀念呀。」刘夕潭低声吐出这麽一句话,眸子里荡漾着重逢的喜悦。
终是送走了他们,郭嘉冷冷的望着士兵,一如既往的说道:「吩咐下去,再让我看见有谁偷懒,一律军法处置。」
他不想多花心思在交际上,所以自愿负责比较冷清的靶场,也因为如此,郭嘉总是一开始就把利害关系摊在麾下将士的面前,至於要不要照做,就不在他的责任范围内了。
郭嘉向後靠在了栏杆上,闭起双瞳。庭外水池种的荷花开得很艳,香气乘风飘进了亭子,萦绕在身旁,添了分幽静。倒真该谢谢李陌,当初执意要为郭嘉建造可以小憩的地方,更是半强迫的在池子里种上了他自己锺爱的荷花,使得郭嘉这个对荷花没什麽感觉的人,也能藉此享受到夏日少有的美好。
李陌这个人,平时漫不经心的,好像跟他一样有着小小的出世心态,有时却又会执着在奇怪的地方。总之,他之所以会愿意效忠李陌,有很大的因素是好奇。好奇他到底是用什麽样的心态,面对这混乱的一切。思及此,适才李陌的举动突然在郭嘉脑海里闪过。
「我对他感到好奇、疑惑,说不定还有几分嫉妒呢……」郭嘉语焉不详的说道,低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同时接过仆人递来的药汤,一饮而尽。
半暮的天空,被轻轻浅浅点上了光芒,几只黑鸦哑哑的叫着,飞向天边一角,消失了踪迹。世间戛然停止了声响,空余月光静谧的染上了城墙。城内城外弥漫着同样的宁静,家家户户的门口都点上了灯,虽不是为别人所点,却也在不经意间辟了条指引晚归人的路径。
余居从各方面来说都不太显眼,它的建材是普通而坚固的木头,大扇的窗子没有过多修饰,仅有上锁用的卡榫比较精巧,素雅的白帘略略增添了几抹风雅、一些风姿。李陌坐在案前,一手撑着下巴,一手翻阅着《孙子兵法》,那本书甚旧,书页泛着陈旧的黄色,边缘已被折磨得破烂,页角也时不时会出现摺痕。装订用的棉线显然已被拆掉重做,崭新得与书页格格不入,这书想必对李陌有特别的意义,才不叫人重抄一本,而是一直留在身边。
「主子,请用茶。」男子把一杯飘着淡淡清香的茶放在桌上,旋即退至一旁,静候下一步指示。
「没想到你倒是伶俐呀,玄青?」突如其来的被赞赏,玄青仅仅是把头垂的更低,毫不居功:「不,看来属下是多此一举了。」
李陌啜了一口茶,并没有责备,「无须急着道歉,你只要等会再帮我去刘小姐那问件事,便功过相抵。」「……主子,属下真是不该自作聪明,属下愿意领罚。」
李陌微微勾起了唇角,没再多说什麽。
门突然被打开一条缝,刘夕潭躲在门後,仅仅露出脑袋瓜,「我後天要外出。」李陌应了声好,又想起什麽,急忙叫住她。
「我跟你一起去?」
刘夕潭愣了愣,没多细想,点了点头。
六月初三,刘夕协的忌日。
他没有被葬在气派的皇陵里,而是另被埋葬在一个小山丘上,人烟稀少,丘上开了很多月季花,仅在最高处有棵梅花树。刘夕协的墓就在那儿。
一年过去,再次看到哥哥的墓碑,刘夕潭已经不会像去年那样哭泣了。因为哭是没有用的,哭不能帮哥哥解决烽烟四起的问题,她只有依靠李陌,才能完成哥哥长久以来的心愿。
刘夕潭席地而坐,坐在墓碑旁,把一年来自己的所见所闻,全都轻声告诉在地底下的哥哥。李陌则坐在梅树的另一侧,虽然他刚刚又看到了刘夕潭露出那种曾对郭嘉展现的笑容,所以很想知道她到底在想什麽,但他还是觉得应该先让「他们」独处。
由於刘夕潭自言自语得很起劲,李陌无聊到拔起地上的杂草,编起花冠来。他的手指修长而有力,却温柔的采着花,小心翼翼的编织成冠。李陌编着花冠,同时想起了母亲和童年玩伴。
不知道,母亲是否安好呢?久未回到故里,或许,让娘又添了几绺白发、几条皱纹也说不定。而父亲,大概正叨念着他迟迟未出兵迎战吧,自己从小看到大的,父亲那顽固又勇敢的性格半分不改,当年为盼朝立下的汗马功劳更是彪炳,也对,本该由他来领兵的--
刘夕潭结束了聊天,转而坐到他身旁,裤子上沾了点草屑,「等一下我还要去父皇那儿。」「即使他不是你的生父,你还是很孝顺呢。」刘宏并没有隐瞒他们的身分,反而大肆宣扬,以致盼朝人民,上至将军丞相,下至黎民庶子,都隐约知道刘宏没有亲生的子嗣。
「他对我真的很好,於理,我当然该这麽做。」
李陌又编好了一顶草编冠,边拿起摘下的月季花装饰边问:「我还以为他会对你哥哥比较好。」
「我不知道为什麽他对我那麽好,可是在我们第一次入宫时,他叫哥哥刘夕协,却叫我夕儿,一直以来都是如此。母后说他真是偏错心了。」「嗯。」李陌漫不经心的应道。
「你父亲呢?」李陌问,他看了她一眼,又把焦点聚集在草冠上。
「……父皇告诉我,父亲和母亲被逐往西域。因为怕我们长大後会想去找他们,所以完全断绝音讯,我甚至连他们是不是还活着都不知道。」
李陌又看了她一眼,把手上完成的花冠戴在了她头上,「你一副快哭了的表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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