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少彦!」甫下公车,一个陌生的女人便大力挥着手朝我走来。
我紧蹙着眉,没有多加思考,随即转过身往反方向走去。
按照常理来说,身处异国还能听见有人说着自己家乡的语言,心里应当是一阵温暖安心,可当那个有人呼喊的对象是自己、而你根本不知道她是谁的时候,就另当别论了。
「你是楚少彦吧?等一下!我是小媛的朋友啊!」
似乎没能读懂我的离去是刻意,女人跑了起来,急促的脚步声使我也不得不加快速度,行李箱滚轮的声音随着我的动作越发壮大,却仍盖不过她尖锐的嗓音,反倒助长了被我强压进内心深处的火势。
妈的楚少媛。
我小声咒骂着那自以为邱比特的撒旦,不自觉咬紧了牙,彷佛她此刻就在我的嘴里,随时都能将其撕裂、磨碎,然後一点残渣不剩的吞下肚,永远从这个世界消失。
担心我会伤心欲绝做出傻事?她这个人的荒谬才更有可能把我给逼疯。她如果什麽都不做我还比较自在一些。
「呼,楚少──噢!」
发现她又想大喊楚少彦三个字,我倏地停下脚步,决定率先动作以结束这场莫名其妙的追逐战,却忘了後面的女人根本反应不过来,将会直直地撞上我的背脊这件事。
我打了个寒颤,一边缓慢的回过头,尽量让抽动的嘴角维持在恰到好处的高度,「是我,我就是楚少彦。请问有什麽事吗?」
如果可以我不希望有人气喘吁吁地喊我名字,我觉得很恐怖。我在心里补充。
「你、你姊要我──」她单手扶着腰,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发丝随着她身体的倾斜滑落,使我看不清她的长相。
「要你当导游之类的吧。」我稍微侧过身,一并将视线移上远处的港湾,反正也不想要记起她的脸孔,「但是这次的行程对我别具意义,我比较想要自己一个人完成,作为一个热爱旅行的人,你应该可以理解吧?」
她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点头。
「先代我姊谢谢你的帮忙,也抱歉让你白跑一趟。」我礼貌性的朝她鞠躬,接着往她背对的方向走去,目光却始终没有对上她的瞳孔。
我不晓得这算不算是一种恶意,但我就是不由自主地想要模糊她的存在,无论身体或意识都在抗拒着、她的侵入。
「只是我没想到你真的这麽没大没小。」
我猛然旋身,瞠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身後的女人。
刚刚不还是只软绵绵的小羊吗?
「怎样?吓到小弟弟你罗?」顺了顺有如瀑布倾泻的柔顺长发,她抬起头得意的笑了起来,当那张漂亮的脸蛋一下子占满了我的视线,我马上就晓得方才那些不自然的反应为何而生。
不祥的预感。
「让老娘跑这麽远,不等我喘完就算了,拚了命想要讲话还被你打断?我真的没见过比你更让我傻眼的人。」她朝我走近,冰冷的手掌在我脸颊上放肆地拍打。
我锁眉,不悦地拉开她的手,「……是我的错,但你可以不要动手动脚吗?」
「还敢给我顶嘴啊?」
「我只是觉得被侵犯。」
她闻言,一脸受不了地扶着额头,有些无奈地接着说:「要去哪里?我送你。」
「圣托里尼。」
「要搭六个小时的船,你撑得住?」
「我又没说今天要去。」
「臭小鬼就是臭小鬼。」不客气地对我翻了大大的白眼,她的眼睛终於离开我的,「果然很没礼貌。」
我不以为意的耸肩,没再说话,安静地跟在她身後,心里却一片嘈杂。
想跟着她走,但不该跟着她走。我的脑袋清楚的很,主导权却不在我身上,我就像是她的影子一般,只得紧紧的跟在她的身後。
「你叫什麽名字?」我低头看向她脚下踩着的黑色阴影,问。
是真的想知道,也是想试着与她聊天来驱逐我内心摇摆不定的阴郁,即便她就是造成这阴郁的主因。
「陆烟。姓陆,名烟,烟火的烟。」
「烟?真特别。」
「被你这麽一叫,我突然不想带你去饭店了。」
「……我不是在叫你。」
「哦,那叫声姊姊听听?」
「干。」根本没用。
我只发现了她体内流着控制狂的血液,替自己招来了更大片的乌云。
大概是觉得调戏我很有趣,一抹灿烂的笑容渐渐在她脸上泛开。
「难怪取烟火的烟作名。」原本想要这麽感叹的,原本想要含蓄地称赞她的,但是话到了嘴边,不晓得为什麽突然变成了另外一句毫无关联的话──
「姊姊,你相信一见锺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