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大風吹,吹等愛的人 — 之十九 你的祝福,我收下了

这是他们交往两年半以来,头一回如此坦诚不讳地面对彼此,江悦茗索性把搁在心中已久的话一吐为快,总觉得这似乎也是与他之间最後一次深谈,再不趁这时候说个清楚,以後也许就没机会了。

是的,他们俩谈个恋爱之所以这麽累,简单一句话,就是立场问题。

原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倒也没什麽,但时日一久,总是在後方苦苦追赶的一方也会筋疲力竭。她的心确实累了,只想停下来好好歇息一会儿。

「小茗,真的对不起,我一直都不知道⋯⋯」直到今日,刘嘉轩才算真正倾听了她的心声,却也明白恐怕为时已晚。

「不,你用不着道歉,我也有错,是我没有更早一些厘清自己的想法让你晓得。要是我早点这麽做了,我们也就不必浪费这麽多时间在无谓的争执上头。」

「那我们⋯⋯不,应该说,我还有机会吗?」

一阵夜风吹来,拂乱了她的浏海,让他看不清她此时的表情。

「我逛了一晚上的街,有点累,想回房间洗澡休息了。」她摇了摇头,没有直接回答他。

这一夜的交谈,对刘嘉轩而言算是不了了之,但其实他已有了不好的预感。

之後剩下的两天行程里,无论是对他、江悦茗或是王谅颉,都是五味杂陈,彷佛事先讲好似的,他们都有意避免在同一场合出现,即便不得不,也默契地各自找理由错身而过,强自按捺住内心的煎熬与挣扎,只为了维系表面上的和谐。

好不容易捱到旅途结束,一回到学校,闷闷不乐的江悦茗便趁着开学前的最後一个周末,约王谅颉出来喝下午茶。

明明本该是欢乐无限的毕业旅行,却弄得自己心事重重,偏偏又没有一个完全知晓内情的体己朋友可以畅快淋漓地聊一聊,江悦茗简直闷透了。

她必须找个人说说话,而思来想去,身边却只有王谅颉一人可以理解她。

王谅颉的情况显然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两人约在校外的一间咖啡店碰头,一见面便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唉!我这几天真是快闷死了!」江悦茗有气无力地以手支颐说道。

「还说咧!你再闷是有我闷吗?」王谅颉一副快被窝囊气噎死的郁闷样,「我想都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被自己的好哥儿们当面质疑我给他戴绿帽,我气得差点就要出手痛扁他一顿!可说到底,虽然我并非故意,但我的确做了对不起你、对不起他的事情在先,实在没资格对他大小声——」

「阿谅,你能不能先放下这件事?我都说过几次了,那一夜不全然是你的问题,你干嘛老是拿这不必要的愧疚感折磨自己?」瞧他依旧如此自责,她心里更闷了,毕竟她才是罪魁祸首,偏偏她这始作俑者却一丁点记忆都不剩⋯⋯

「拜托!那是小事吗?我怎麽可能不去想!如果可以那麽轻易就抛诸脑後,我也不至於这麽苦恼了。」王谅颉懊恼不已地抹了抹额头。

「你能不能别提这麽扫兴的事,先恢复『江悦茗的好朋友』的身分行吗?」江悦茗几乎要举白旗投降了。

「如果不是看在你这个好麻吉的份上,我根本懒得出门好不好!」正好侍者送上柠檬水,他给自己倒了一杯,灌了一大口後才转入正题:「看你心情这麽闷,我想大概也不会是别的事,你跟嘉轩是不是⋯⋯」但话临到嘴边,「分手」二字却怎麽也说不出口。

江悦茗晓得他的想法,立即摇了摇头。这让王谅颉真不知是该觉得松了口气,抑或感到失望。

「毕旅第三天晚上他贸然跑去找你之後,我马上约他出来,我们私底下谈过了。」她拿着小茶匙将卡布奇诺咖啡上的美丽拉花图案搅散,却没有马上啜饮的意思,一脸深思的神情。

「那他怎麽说?他应该没有为难你吧?」这才是他最在意的事。

她再次摇了下头,却伴随着一声颇无奈的叹息,「他的意思是,让我再给他一段观察期,他想要跟我重新开始。」

「这样啊⋯⋯」王谅颉心情沉甸甸的接不上话。照理说,他应该要替她感到高兴才对,但不知为何,他心里只感到异常低落,一时倒也难以厘清自己究竟比较想听到哪一种答案。

「阿谅,如果他这些话在几个月以前就对我说了,我一定会感动得掉眼泪。但是,你知道吗?我听到他难得主动对我悔过的当下,居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容,只深深觉得可惜,要是他再早一些回应我就好了⋯⋯若是再早一些,或许我跟他之间的情形就会完全不一样了吧。」

「然後呢?你有什麽打算?再给他一次机会吗?」

「可是对我来说,时机和情境都已经不对了。」

「时机?情境?」

「我打个比方吧,就像桌上插在花瓶里的白水仙,一开始就被剪离了枝头,供在清水里,虽然是能撑上一段时日,但毕竟脱离了养分来源的母株,不久就会枯萎凋谢,你觉得期待它重新开花有可能吗?」

「但嘉轩显然并不这麽想,不然他不会心急火燎地跑来找我撂话,也不会跟你说那些,这可不是他平日一贯的作风。」

「所以我才觉得烦哪!」江悦茗双手捂着脸哎叫,「我就是因为太了解他的个性,才直接告诉他,我已经觉得倦了,对这段感情也不再像以前那麽执着。他当然试图挽回,但我却对自己没信心,没有正面回应他就逃走了。」

「唉!你们两个实在是⋯⋯」王谅颉也倍感头疼地抓了抓头,「老实说,现在我们三个的处境其实有点尴尬,他也不可能再找我问你的事,你只能自己看着办了。而我⋯⋯我不能给你任何意见,我想你可以明白我的为难。」

即使他有满肚子的中肯建议想说给她听,也得设法忍住,在这种关键时刻,任何重大决定都得由她自己判断,旁人没有资格插嘴。更何况,解铃还须系铃人,不会有谁比当事人更清楚该如何解决,答案早已存在他们心中,差别只在於他们要何时「看见」而已。

「嗯,我明白。你今天还肯出来听我发牢骚,我已经够感激了。」江悦茗理解地点点头,神情黯淡地捧起微凉的咖啡,伴随着胸中的苦涩,慢慢地饮入喉中。

谢谢你,阿谅。谢谢你明明什麽都知道,却选择不多说,让我安安静静地将一切混乱厘清⋯⋯有你在,总是能令我心安。

这些话,她没有说出口,却始终放在心里,慎重地收拢着。

这种彼此牵制的棘手局面持续了大半个月,事态蓦地有了峰回路转的变化。

江悦茗思来想去,总算下定决心,她还是应该化被动为主动,与刘嘉轩心平气和地谈谈该怎麽处理两人的关系,一味害怕起冲突伤害到对方,压根无助於使现况好转。就算真的发生了最坏的情形,也好过任由问题一直拖宕着动弹不得,长痛不如短痛。

只不过,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刘嘉轩倒是赶在她采取行动前先行一步,约她出来见面聊聊。

当她赴约後,刘嘉轩丝毫不废话,单刀直入地问了她一句:「小茗,现在的你,跟我在一起,觉得快乐吗?」

「我⋯⋯」她沉吟思索了半晌,最终却只能摇头给出否定的答覆。

他不禁轻轻叹了口气,「虽然我很不希望是这样,但事实如此,我难辞其咎。」

「你不要这麽说,我们会走到这一步,我也必须负起责任。我早就想找个机会和你好好讨论一下——」

「我知道你想说什麽,但我觉得我的过错比较大,这样沈重的一句话还是由我来说吧。」

「嘉轩⋯⋯」

「我们⋯⋯分手吧。」

「⋯⋯」

无论是由谁先开口,他们总要面对同样的结局;唯一不同的是,当这段胶着冻止的关系有了突破口,他跟她心理上会稍微轻松些,最起码不用再承受不知何时才能解脱的折磨。

「但我要特别声明一点,自从我们交往以来,我心里确确实实只有放着你一人,从来没有让学姊或学妹靠近过,希望你能了解。」

「嗯,我知道⋯⋯我也是。」她明白他的迫不得已,就跟自己一样。

「其实我仔细考虑过了,现在我们已经大三下学期了,明年大四更是关键的一年,你我都要应付研究所考试,同时还得专心准备考托福和多益的外语证照,现实情况不容许我们分心。分手,对你、对我都好。」

是了,这才是她一直以来认识的那个刘嘉轩,总是实事求是、面面俱到,将私人因素的影响降到最低,如此追求精确、讲求理性;也因此,才能冷静自持地面对突发的变故,有条不紊地找出最佳的解决方案。

这曾是他令她心伤的缘由,但她也没想到如今会因为相同的理由感谢他。

「你说得没错,我们再这样拖磨下去,除了浪费彼此的时间和心血,也不会有其他的了,不如在彻底烂尾之前好聚好散,我想你大概也受够了我三不五时就找你发飙吵架吧?」她不由得苦笑。

同样的场景如果是发生在曾经爱到情浓深处的一般女孩身上,她八成会怒火攻心、恼羞成怒吧?毕竟这的确不是一个能够成功说服对方甘心放手的理由,相反地,还极有可能演变成情杀案现场。

然而,两人相遇的形式可以有很多种,难道他们非得走到精疲力竭的那一步才要难堪地收手吗?事实是,他们走着走着,就走进了对方最真实的内里,还误以为对方变了,但其实两人的本质并没有改变分毫,只是自己迷失了。

此时此刻,他们俩还能平心静气地面对彼此,不口出恶言、不心怀怨怼,江悦茗由衷觉得庆幸,甚至对他充满感激。

「谢谢你,嘉轩。我知道现在对你说这句话很奇怪,但我真的很感谢你还愿意在最後当那个率先提出分手的坏人。」

「不,你别这麽说,这也是我认真反省後的结果。这阵子我想了很多,我们之所以会走不下去,是因为我们各自追求的目标顺位太不一样了,你要的那种全心全意的爱情,我想我给不起,为此我始终欠你一句抱歉⋯⋯现在,能够和平分手,对我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不管怎麽说,还是谢谢。」

「你说什麽傻话呢!热爱下棋的人不都该晓得落子无悔的道理吗?」

「嗯,没错⋯⋯起手无回,落子无悔。」

「小茗,坦白说,我爱你,直到现在依然是,但显然我们已经无法再继续走在同一条轨道上,既然如此,我也只能祝福你。」

「你的祝福,我收下了。」

所谓门槛,过去了便是门,过不去就成了槛。

有时候,明明知道前方没路了,却只因为习惯了而固执地前行;但也因为心知不会有结局,所以终究不得不放弃,作出另外的抉择。他们能在撕破情面之前分道扬镳,该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也许这就是人生吧,当你的手将珍视的事物握得太紧,东西会碎,掌心会疼;而适时地松开手,或许还能保全一段美丽的距离,或许还能迎来一片海阔天空。

----------读者苏兰登欢乐小剧场part1---------------

男主表示:「之後换我主场了吧!」

读者:「可是我们不想你太容易得手欸。」

男主:「请把这位读者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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