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旭日而起,青碧的苍穹上漫天金光,将沛县照的朝气蓬勃。
城内的东侧,伫立着一间客栈,虽然时辰尚早,但里头却已络绎不绝,店小二忙着在众客当中转悠上茶,人声喧闹当中,高朋满座。
这样吵杂的食堂内,却有一身影却特别的夺人目光。
暖暖晨光下,有一人独自坐在窗边的位置上,一头乌亮的长发轻柔的绾起,身上穿着低调的素色裙衫,纵使她戴了遮住大半个脸的面纱,依然引人注目。
她低头安静品茶,无论是举杯,亦或是啜饮的动作,都是那样优雅的不可挑惕。
在场众人虽然各聊各的,但无论男女老幼,皆时不时的将目光暼向那出众的女子,除了惊艳之外,更是好奇这犹如仙女下凡般的姑娘究竟是谁。
「哎,你们听说了麽?那虎寨的山霸王前些天居然死了!」一个声音浑厚的男子像是要引起众人注意似的,突然放大了音量,嚷嚷道。
於是众人的注意力立刻被拉了过去,当然,也包括正淡定品茶的江薇。
「我也有听说这事!他前阵子不是还嚷着要当赏金猎人麽,怎麽就死了?」
「细节我也不清楚,但听说他是被人行刺而死的,包括他那帮子山贼兄弟,全都命丧於某个不知名的侠客手下,手段之狠毒!」
「不是说没查到杀他的人是谁麽,你怎麽知道那是个侠客?」
「能一晚手刃全数山贼,还没有留下任何证据的高人,不是侠客,还能是谁?」说罢,男人哼声一笑,「看来,连那个山霸王也没法活捉那悬赏单上的女人。」
「关於那悬赏单上的女人,能否再多告诉我一些?」一声语调轻柔的声音响起,那前一刻还讲的口沫横飞的男人立刻消了音。
只见江薇已经从窗边的位置起身而来,自自然然的坐在那男人的旁边,主动替他斟了一杯香茶,面纱下的脸上隐约透出一抹勾人心神的笑。
那男人见了她,先是愣了好一阵,随後才红了脸,略带讨好的粗声笑了起来,「姑娘想知道些什麽?在下定会据实以告。」
江薇勾唇一笑,「就告诉我那女子究竟是何许人也吧。」
男人立刻回道,「在下听说她是某个大爷的小妾,但也有人说她是身手了得的刺客,总之,各种关於她的传言众说纷纭⋯⋯但前阵子她却突然失踪了。」
江薇一怔,接着问,「你可知道她是哪个大爷的小妾?」
男人刻意卖关子似的压低声线,回道,「在下听说⋯⋯她是项家军的人。」
闻言,江薇突然浑身一颤,像是某个埋在记忆深处的东西,挣扎着要冲出脑袋。
「姑娘?你还好麽?」见她面色刷白,那男人倾过身,作势就要与她亲近,就在他将手搭上她的肩时,某个木制的硬物一下子打在他的手背上,「啪」的一声,很是响亮。
那一下着实吃痛,他怒然回身,「奶奶的,哪个王八⋯⋯」
待那人一回头,便撞见一身枣红的色调,一张俊美的脸蛋沐浴在晨光下,显得更加出尘,只见那人有一下没一下的把玩着一把摺扇,很显然是方才打了他一记的那把。
见了对方的样貌,本还怒气冲冲的男人立刻蔫了,忙低头唤他一声「刘大人」。
透过脸上的面纱,江薇隐隐瞥见了刘邦似笑非笑的表情,不禁略有些羞赧了起来,毕竟这是在马厩的那晚之後⋯⋯他们第一次面对面相见。
刘邦轻笑着在她身旁坐了下来,随性的拿起桌上的茶饮便喝了一口,「夫人这样见异思迁的,为夫可要难过了,难道我就这麽不值得你着迷麽?」
对於他这样直白的调侃,江薇庆幸自己此刻戴着面纱,不然她脸上的颜色肯定会泄漏她心中所想,「你说谁见异思迁了?我不过就出来走一走,如此而已。」
「走一走也就罢了,不过若是招惹上了其他男人⋯⋯」说到此处,刘邦月牙弯的眸子略带凉意,扫过方才试图接近她的男人,「为夫可就担心了。」
听了他的语气,江薇略微一顿,不太清楚刘邦听了多少方才他们的谈话,直到昨日为止,她才明白原来刘邦早就知道了她是悬赏单上的女子,并且还对她受之不却。
如果真如方才那个男人所说,她可能是某个大爷的小妾,亦或可能是身手了得的女刺客,那麽,对於这样的她,迟早会成为刘邦的麻烦。
只需凝神一想,这个小姑娘的身分并不难猜,她或许是个刺客出身的女子,但又因为容貌姣好,被某个大官爷给买了下来,明里儿是做妾侍,但暗地里却又替他当刺客⋯⋯
江薇忽然一阵心惊,虽然这种夸张的故事桥段不太可能真实发生,但在这种动荡不安的时代里头,谁能保证所有事情都如她想的一样单纯美好?
况且,方才那人也说了,这个小姑娘出自项家军⋯⋯
「在想什麽?」刘邦的声音唤回了她的神智。
她撇过视线,故作冷静的轻咳一声,「没什麽,只是想着你怎麽知道我在这儿?」
闻言,刘邦用一双含笑的双眼看着她,「你信我,无论你在何处,我都会知道。」
看着他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江薇忽然一阵恶寒,这人肯定是一早就跟踪她出县衙了,至少肯定不是像他讲的那麽风花雪月。
像是知道她在腹诽些什麽,刘邦忽而一笑,将她拉了起来,「走,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江薇话还没问完,便被他一路拽了出去。
早晨的沛县街道上,熙来攘往的,江薇就坐在马背上,任由刘邦在前方驭马前行,虽然她心里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但双手还是意思意思的抱住了他的腰身。
马蹄声持续了好一阵子,终是停了下来,江薇让刘邦把自己抱下马背,眼前是一处简朴的平房,里头时不时传出马儿的鼻息和踢踏,定睛一看,才知道这是个马场。
见她目不转睛的盯着里头看,刘邦笑了,挥手让里头的小厮牵了一匹马儿出来,「我见你似乎挺喜欢骑马,不如我送一匹给你。」
只见那被牵出来的马儿通体雪白,漂亮的亮色鬃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健壮的四肢显示出牠善跑的体质,江薇眼睛忽闪了起来,真是匹好马!
「替祂起个名儿吧。」见她高兴之情溢於言表,刘邦的神情也柔和了下来。
江薇缓步过去,伸手拍抚着那匹雪白的良驹,两三回下来,那马儿也不认生,反而主动歪过脑袋蹭蹭她,让她咯咯笑了起来,「就叫牠追霜吧!」
见他们一人一马如此亲熟,刘邦扬了扬眉,翻身上了自己的黑马,笑道,「你何不趁机试试你那匹『追霜』赶的赶不上我这匹『追影』?」说罢,便一甩缰绳。
江薇见状,也起了好胜心,俐落的翻身上了马背,扬尘而去。
漫天的晨光下,一黑一白的良驹驰骋而行,刘邦未绾起的长发随风而荡,时不时的划过那张俊美的脸庞,他虽然领先在前,但却不忘回头看看身後的人。
奔驰了好一路,江薇才终於在一处宽敞的河岸边找到刘邦的身影,虽然有些不甘服输,但对於第一次接触的马儿能有这样的速度,已经算极好的了。
她翻身下了马,缓缓牵着牠到岸边,迳自走到了刘邦的身侧。
「怎麽这样慢?」刘邦侧头看她,脸上的笑容有些促狭。
江薇鼓了鼓双颊,依然不服气,「那是因为我刚刚绕了远路,绝不是马术不如你。」
「是这样麽?」刘邦将她的身子转向自己,语气满是宠溺,忽而瞥见她似乎双手一直背在身後,似是藏着什麽东西,不禁问道,「手里藏些什麽?」
听他问起,江薇这才嘿嘿一笑,忽然一个伸手,便将一个刚编好的花圈套在他的头上,可惜她的手艺一项不是很好,说是花圈,更像杂草丛生的头套。
「⋯⋯这是什麽东西?」刘邦狐疑的拍了拍脑袋,却在他想把那堆杂草圈拿下来的前一刻,唇上忽然一软,这样温软芳香的触感让他顿时一怔。
见他怔住,江薇掂起脚尖,又给了他轻轻的一吻。
对於她这样的举动,一抹喜色立刻升上刘邦的面容,也不管头上戴的是多麽滑稽的花圈,只是伸出修长的手紧紧圈住她的纤腰,「有你这一吻,我便是被笑也值了。」
说完,便又更深的吻住了她的唇瓣,温暖的指尖拂过她白皙的脸庞,每每抚过的地方,都留下了一片醉人的红晕,「你这模样,可真让人爱不释手⋯⋯」
三番两次下来,江薇逐渐喘息,她将脸埋进他的颈肩,忽然低语了一句,「你就不怕⋯⋯我曾是某个大户人家的侍妾?或者,是个来历不明的刺客?」
闻此言,刘邦忽然停下了动作。
纵使这样的停滞让江薇倍感不安,但她仍逼自己说完,「你实在不用这样对我的,我能够给你的,只会是许许多多的麻烦,我可能甚至⋯⋯不是清白之身。」
「江薇。」刘邦忽然叹息,那样的叹息让她心中一跳。
良久,她才鼓起勇气抬头,却见刘邦此刻的神情,既似无奈又似怜惜,那样的一个柔情似水的眼神⋯⋯让她久久都挪不开目光。
「你不需要强迫自己变成任何一个人。」他双手捧着她的脸蛋,让她冰冷的脸颊也染上他手心的温暖,「你只需要是江薇,於我而言,如此,便够了。」
听了他的话,她忽然觉得眼里一阵暖流流过,那样讲的温度,好像是泪水。
一直以来,她都害怕着自己的真实身分,怕自己可能会为周遭照顾她的人带来杀生之祸,怕那些山贼只是个开端,怕自己⋯⋯没办法跟刘邦在一起。
但是,他却说,你只需要是江薇就够了。
刘邦轻笑着,低头温柔的吻去她眼角的泪珠,语气忽然暗哑了起来,「再者,无论你之前是谁的人,我永远都会是最後一个与你有床第之欢的男人。」
听了这样大胆的话语,江薇一下子脸红的像是要沁出血来,看的刘邦笑容愈深。
待他们双双回到了县衙,已是日落时分。
一个身着粗布麻衣的倩影脚步蹒跚的走了出来,受到了好些天的照料,她长期以来欠缺营养的身子已经好了大半,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小娥。
她走过中庭,正好看见了刘邦和江薇双双而来的身影,刘邦伸手牵着江薇,笑着在她耳边说了什麽,让对方娇嗔似的捶了他一拳,互动亲密无比。
见此,小娥稍稍瞠大了眸子,有些不可置信的道,「⋯⋯刘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