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念念有虞 — 第二章:為誰而留 (三)

江薇做了一夜的梦。

这是她从穿越到这个时代以来,第一次在夜里做梦,所以印象特别的清晰。

梦里的她站在学校的宿舍大门外,身着居家的短袖短裤,满脸疑惑的站在一名男子的正前方,从余光瞄去,她能看到同寝的室友正躲在一旁窃笑着。

她想起来了,那天她刚好上完半天课,等回到宿舍之後,就被室友拖了出来,说什麽别系的学长想认识她,还说对方正在宿舍外面等着。

那天烈日当空,江薇好不容易想回宿舍吹冷气,却被人无端的推了出来,她强忍着心中的不爽,直直看着面前所谓的学长。

「学妹,我是资传系三年级的,可以跟你交换连络方式吗?」

听他这麽说,她有些尴尬了起来,因为她很明显摆出了想走人的表情,但是对方却想交换连络方式,不知道该说他粗枝大叶还是太白目。

当时她很快的就认出对方正是学妹眼中的风云人物,听说他的情史也不容小觑,两三天就会传出他又和哪个女生走近的消息,这些都让江薇对他不以为然。

虽然那几个损友似乎很希望他们俩有些发展,但对她来说,肯定没戏。

「抱歉,学长。」她装出一副万分歉意的样子,「我的连络方式只会给认识的人。」如此说着,心里却想这人脸皮也太厚了吧,不过就是修了同一堂通识课,就主动到她的宿舍门前守株待兔,此人不得不防。

她记得自己紧抓着宿舍的铁门,以防对方做出什麽不利之举,她还能赶快跑。

对方好看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被拒绝的难堪,反而朝她扬起一抹从容的笑,「好吧,我知道了。」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宿舍大门,一刻也没停留。

梦境一退,江薇睁开眼,瞪着顶上灰扑扑的房顶,感觉梦中的那抹笑容实在札眼的很。

她忽然有些明白为什麽自己会梦到那一幕,学长当时从容不迫的态度,和那满出来的自信心,几乎都跟某个姓刘的如出一彻。

她烦躁的摇摇脑袋,更衣梳洗一番之後,才推开木门走出房间。

「早啊。」刘邦正坐在她的房门外边,手里把玩着一颗红通通的桃子。

江薇浑身一僵,几乎又想起昨日的种种,僵硬的移开了视线,「刘大人怎麽在这?」

刘邦看着她,忽而一笑,「你不是希望有道能锁的门?正好,我从今日起就是你的看门侍卫,昼夜无休。」说罢,便把手中的桃子递给她。

江薇没接过桃子,只愤愤的甩上门,「我要锁就是为了要防你!」

刘邦从容的无视她的怒气,「这是曹大姊给你洗的。」

闻言,江薇这才拿过桃子,咬了一口,味道很是鲜美,然後便绕过刘邦走了开去。

真不敢相信她会对这个无赖产生好感,虽然昨天她似乎有点昏头了,有那麽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应该可以接受他,但是一夜过去,她也该清醒了才是。

不远处,曹氏捧着一篮子的衣衫,走了过来,「啊,你已经起来了啊,刘儿正嚷着要找你玩呢!」

江薇勉强回以一笑,毕竟她昨天是踰越了曹氏跟刘邦之间的关系,她实在没办法不对她产生歉意,「这样啊⋯⋯我现在就去找他吧。」

「不成。」刘邦介入了两人的对话,「今日我要带她出去一趟,让刘儿自己一边玩去。」说着,便拿过江薇吃到一半的桃子,迳自咬了一口。

意识到他的动作,江薇几乎铁青了一张脸。

她最不愿意的,就是因为刘邦的关系而坏了她和曹氏之间的感情,但是此刻,他却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吃着自己才咬过的桃子。

她根本不敢去瞧曹氏此刻的神情。

「刘季,你要吃我还能洗,干什麽抢她的份?」曹氏无奈的声音响了起来,江薇心中一诧,却见曹氏只是一脸的受不了,并无半分不快。

看来曹氏并没有怪她的意思,松口气之余,一丝愧疚也随之而升。

刘邦笑了起来,抓起江薇的手便走,还回了一句,「我就想吃这颗桃!」

他话里的隐喻清晰可见,江薇羞恼的红了脸,被刘邦一路拉出了县衙,萧何正候在外头,安抚着两匹马驹,见他们前来,才一拉马缰绳。

「今日我想带你去见个人。」刘邦揽过她的腰,作势要将她抱到自己的马上。

江薇没说话,只是依言坐上了马,见她难得如此听话,刘邦挑起了一边俊眉,却没多说什麽,只随之上马,扬长而去。

沛县腹地广大,但路程却十分颠簸,道旁两次绿丛晃的人眼晕,江薇随着快马奔驰了好一阵,路面上粗糙的砂石不时扫进眼里。

「先歇歇吧。」刘邦忽然停下了马,招呼後头的萧何先暂缓路程。

江薇自然是求之不得,她赶紧跳下了马背,伸展着大半天下来僵硬的筋骨。

虽然她不知道刘邦打算带自己到何处,但是如果她独自留在县衙里,她肯定要独自面对曹氏,而在她整理好心情自己,她不觉得自己能够面对她。

这麽想着,她偷偷觑了刘邦一眼,後者正抬手拍抚着马儿,那修长的臂膀十分好看。

「怎麽了?」刘邦意识到她直盯着自己,後过头来问了一声。

江薇这才回过神,忙侧过微红的脸蛋,假装揉着自己的眼睛,「没有,只是眼睛因为风沙的关系,总觉得痒的厉害。」

「别揉。」刘邦走近了她,制止她揉眼的动作,温暖的指腹触上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蛋微微抬起,「让我看看,要是弄伤了这双眼睛,我可会比你还心疼。」

听了他柔声的语调,江薇怔怔的看着他凑近的俊脸,没有动弹。

「刘大人,小心!」萧何紧张的声音传了过来,两人皆是一震,往下一瞧,才发现一条白色的大蛇正滑行而来,丝丝吐着舌信子。

看见白蛇的波波鳞片,江薇浑身起了一股鸡皮疙瘩,下意识的紧抓着刘邦的衣袖。

「没事。」刘邦见她害怕,低声说了一句,然後用没被她揪住的那只手抽出腰旁的长剑,手起刀落,片刻间,那条大白蛇已被他斩成两段,蛇尾部还颤颤的。

虽然江薇不喜欢蛇类,但是此刻看见牠被斩成两段,心头还是一惊。

看她苍白的面色,刘邦以为她是害怕那依然颤动的蛇尾巴,轻笑着收起剑鞘,「别怕了,那只是垂死挣扎,过一会儿就会死透。」

说话间,树林里却响起了一声带哭嚎叫,那声音像是一个老妇人会有的,哭喊之间,依稀说着,「我儿啊!你怎麽就被赤帝给斩杀了!我儿啊!」

萧何蹙眉,朝哭声望去,这才看见声音的主,只见一个满头白发的妇女正眼含泪光,哀凄的看着地上的蛇屍,蓬头垢面的样子,状若疯癫。

「你是何人?」萧何满脸的戒备,沉声朝那个老妪问道。

那老妇人像是聋了一般,不停哭喊着,倒跪在地,「我儿是白帝,却命丧赤帝了!」

萧何见她无法沟通,却也不肯离去,蹙眉道,「你⋯⋯」

「算了,疯子而已,不必理会。」刘邦挡去萧何,不甚在乎,刚一侧目,就见江薇满脸的怔然,她定定的站在原处,看着那哭倒在地的老妇。

江薇双手发颤,怔怔的去看那条死透的白蛇。

她知道这个典故,赤帝杀白帝,在刘邦成大业之前,就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一段奇闻轶事,正是所谓的⋯⋯「斩蛇起义」。

她总以为这只是一段後人编造出来的故事,但没想到这一幕却真真实实的发生在她眼前,难道这是老天在告诫她些什麽吗?

一只大手蓦然遮去了她的视线,「别看了。」说着,刘邦便把她抱上了马车,一路甩缰离开那个依然悲哭的老妪。

三人又赶了一路,这才在一处偏远的村子里停了下来。

江薇随着刘邦来到一处简朴的客栈里头,兴许是因为此处人本就不多,因此他也没要求让江薇戴上面纱。

「刘兄!你总算来了,张某恭候多时。」他们刚踏入不久,一声男音便响了起来。

「久等久等,方才路上遇到一些事给绊住了。」刘邦笑着应,走上前去与那人寒暄,连带着萧大人也一同往那人的位置走近。

听他热络的打招呼,江薇顿时觉得自己有点多余,毕竟在古代女人不太能参与男人间的对话,虽然她之前已经参与不少聚会了,但此刻却倍感尴尬。

「张兄,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刘季的女人。」刘邦也不害臊,见江薇还站在後头,便笑着招呼她坐到自己身侧。

「胡说什麽呢!」江薇没想到他会这麽说,恼的搥了他的手臂。

「百闻不如一见,姑娘果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那说话的人语气有些羞涩内敛,江薇抬眸,这才看清那人的样貌。

他的皮肤十分白皙,此刻却染上了淡红,柔和的眉眼看上去有些木讷,但那双清澈的眸子却十分明辨事理的样子。

他见江薇盯着自己,脸又更红了一些,连忙解释一声,「姑娘见笑了,我天生脸皮薄,姑娘可别将我误会成孟浪之徒了。」

听他这麽说,江薇笑了起来,「我只是觉得公子十分面善,不是故意一直盯着你的。」

「这样啊。」那人笑了起来,依然带着几分腼腆,连视线都不敢对上她,「我娘总说我生的普通,光这村里就有两、三人和我容貌相似,看来是事实。」

「哎,怎麽这样说话,我可是看中了张兄的胆事,才千里迢迢前来相会的。」刘邦笑了,亲自倒了一杯淡茶,推到他的面前。

「承让了,承让了。」张兄双手端碗,喝下了那一杯茶,那双清湛的眼看着刘邦,里头同样染着欣赏的色彩。

刘邦笑,「萧大人告诉我,你曾想手刃秦王,可当真?」

「是的。」张兄点头承认,苦笑着摇了摇头,「可惜张某不才,本想为了我国争一口气,但却连连失手,真是有愧於天下。」

「张兄,失败乃兵家常事,若是你愿意,以後不妨跟着刘大人。」萧何也回应,看来他跟刘邦一样欣赏这个人。

虽然萧何也如此相劝,但对方却隐隐有些不豫,看上去他还有些举棋不定。

江薇望着他,光看刘邦会大老远与他相会,就能看出他想拉拢这个人,况且此人的气质与平常人不太一样,刘邦的人马日益增多,但心浮气躁之类占大多数,能像萧何这样沈稳的人,目前也只有这个张兄了。

她微微一笑,说,「张公子,我就说一句,刘大人刚要成事,需要的可不是徒具外表的猛将,他需要的,是有胆识的人才,公子为何不放胆一试?」

她一开口,其他三人皆看向他,表情各异。

幸好张兄脸上立刻露出理解之色,笑道,「这下我终於知道为何刘大人执意带着姑娘了。」

刘邦也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好似夸她就是在夸自己一样,就连萧何,也笑着同意。

江薇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转了话锋,「我还不知道公子尊姓大名呢。」

闻言,他望向她,澄澈的眼里待着真挚之情,「敝姓张,单名一个良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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