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玟已经许久不曾感应到主神了。
风中少了祂存在的气息,鲜艳的花朵少了一层灵性,鸟鸣中都多了一丝茫然,不论是月光、日晖还是星芒,都黯淡了几分。
主神离开了。
并不是像米斯兰达一样的迈雅,也不是和伊尔碧绿丝一样的维拉,而是最初创造他们的主神、众神之父──伊露维塔。
第一次感受到主神的存在便是在这,外祖母凯兰崔尔女王的黄金森林罗斯洛立安,在第三纪元蓬勃发展之前、在母亲前往维林诺之前,当她还未了解真实的悲伤及喜悦之前。
做为连索伦也不敢招惹的精灵女王之孙,亚玟不仅拥有超凡的自然感受力、能被维拉们听见的祈祷能力,同时有张和祖先露西安媲美的容貌,种种特点让她成为中土世界最灿烂的一颗星辰,然她从来不在意这些,她所在意的也不过是每日保有宁静的空间,一个与自然相依偎的时间,即使是父亲爱隆偶尔的探访,也不能令她放弃和天地的约定。
但自从她发现了自己预言的能力,每日的祈祷则多了希望父亲少些烦忧、能多享受精灵的优闲,母亲安泰不再伤痛,外祖母仍旧耀眼、不受那瞬间的蛊惑,以及哥哥们能在将至的大战中平安。
亚玟不像外祖母凯兰崔尔拥有统治的心志,即使拥有一样的智慧,她更倾向於探索世界的奥秘,以及精灵的本源;或许跟她是个半精灵有关,亚玟不时会思考,当选择的时刻到来,她会如众人所期待的成为永生的精灵,还是追寻精灵古老的渴望,拥抱人类有终点的生命?
某次在与天地承诺的时间与地点,亚玟在祈祷之後又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偶然的一个恍神,她感觉到了某个精神体的存在。
不是小动物,不是维拉的力量浮动,也不是哥哥的戏弄,那是一种,让人仅仅是意识到都会敬畏的存在,淡淡的、不明显,然而一旦碰触过就再也无法忽视的存在。
没有声音从亚玟的双耳传入,也不是由精灵的心音感受到,亚玟震了一下,就是这麽突兀地「知道」那个存在正与她沟通,同时确认了那让她倾慕而崇敬的存在,就是主神伊露维塔。
没有文字或声音,亚玟感觉到主神有一点点诧异、一丝丝笑意,大抵是表达「连近乎迈雅的凯兰崔尔都感应不到我,你一个半精灵居然发现了」。
在那之後,亚玟总能和主神有一些些交流,也许是一个招呼似的精神接触,也许是一两个感叹的旋律;後者让亚玟想起了创世的传说,那个由主神谱曲,令迈雅演奏而交织出世界的传说,这个世界。
一直到母亲受伤後厌倦中土大陆,欲乘船回归维林诺,她必须离开黄金森林前往灰港口,并在父亲建立的精灵庇护所瑞文戴尔小居数日,亚玟在启程前一日,满怀不舍与歉疚地向主神传达心意,得到了平淡的回覆。
说不出来是失落还是无措更多一点,亚玟离去时频频回头。
待在瑞文戴尔的期间,她认识了来自精灵另一个庇护所,幽暗密林的瑟兰督伊之子,Legolas,一位奇特的精灵。
怎麽说奇特呢?他有精灵的优雅,这种优雅在戏弄她哥哥们时更明显;他有超过千岁的精灵所有的漫不经心,尤其是被发现喝光她父亲珍「藏」的美酒时;他有精灵向往美好的天真,神采飞扬间有一股纯粹的欢乐,这是许多精灵所遗失的;他有精灵的敏捷与活力,特别喜欢在瑞文戴尔窜上窜下,好像每天都有发泄不完的精力。
然当他对着古物、古乐动容,明显感受到了精灵才会被触动的哀伤,这时候的Legolas格外宁静,好似与瑞文戴尔的低缓旋律融为一体,容易让人暂忘他的淘气;除去後天养成的调皮,Legolas天生有一种让人屏息凝视的魅力,这不仅是外表的出挑,眉眼顾盼间的灵动与力量、嘴角勾勒的弧度令人莞尔、举止间展露出的生命脉动……这位在好战的木精灵中长大、由辛达贵族养大的绿叶王子,在在都让人对少出幽暗密林的西尔凡精灵们感到好奇。
偏偏这样一个对谁都能调侃,连对她父亲爱隆王都敢偶尔任性的绿叶王子,惟独不敢怎麽闹她,只有露出一点像弟弟般的孩子气,更将天真单纯的一面在她面前毫不保留。
不管其他人探究的眼神、猜测的心思,亚玟知道他们之间迅速培养起的,确实只是姊弟情谊。
後来还是瑟兰督伊思子心切,派了使者催他回去,兼之亚玟也心心念念着那方天地,他们便各自离了瑞文戴尔,约好了Legolas找到机会就往黄金森林去探望。
回到罗斯洛立安,亚玟与外祖父母见面之後,直接前往久未踏足的祈祷之处。
然而,清澈的小溪依旧哼着固定的曲调,绽放千年的花朵仍未凋谢,风一样清凉带着温柔……就是没有主神的气息。
接着不管几个月缺月圆、星位移转,亚玟再也没有发现祂的踪迹。
Legolas来过几次,她也在失神间向他轻声说过「祂离去了」,也只有Legolas知道,这位被伊露维塔赞过有资格成为迈雅的半精灵,在主神那获得了心灵的慰藉满足,也在主神那认知了空虚与失落。
只有一点Legolas不晓得,那就是受主神气息浸染多时的亚玟,已然窥探到了一件或许连伊露维塔都不曾意识到的事情──她发现了精灵永生的秘密。
或许是在无数次失望间,她已暗暗倾向不要无止境地承受这种寂寞,在这想选择成为人类的心思下,反而找到了人类血缘稀薄的半精灵,能成为人类的原因:永生的光芒其实很松散,虽然在血液中随之流转,却不比人类的因子一点点即能夺得主导权,然而属於精灵的强大心志,能在「抉择」来临前主动压抑人类的部份意志。
当她清楚地决定要成为人类之时,那光芒将越见稀薄。
只是她的抉择时间未至,亚玟不愿主动终止生命,自杀是可鄙的行为;再者,偶然间她预见未来的自己,花了很久很久的时间将永生的光芒浓缩,并转移到贴在胸口的胸章上,然後交给某个现在不认识的人类。
她想,或许这就是她作为能接触一如的半精灵诞生的原因,为了要帮助某个人。
在那天来临前,她只愿多沉浸在这个、与主神最接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