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太阳才刚从窗帘缝隙中洒进房内,乡下的公鸡们此起彼落的叫喊,本该是属於我的睡眠时间,莫语杰却七早八早的发神经,在隔壁搞得鸡飞狗跳鸡犬不宁的吵死人了。
用枕头盖住头把棉被拉高,但依然阻档不了噪音,一怒下顶着一头竖起的乱发不管是多麽蓬头垢面我用力的推开他的房门大声怒吼:「吵死了你到底在干嘛阿!」
本来一头埋在纸团中的他听见我的声音缓缓的转头,盯着我看了许久直到令人发毛的地步,被他盯的睡意尽失,怒气也被他消磨殆尽,我回覆本来的口吻问:「哥你干嘛了阿?」
不开口还好这麽一开口他忽然冲向我,双手抓住肩膀用力前後晃动:「我最亲爱最可爱最漂亮的弟弟阿!老哥拜托你帮个大大大大忙吧。」
被他摇得晕头转向的我只好无奈的答应:「好只要你停下来我什麽忙都帮你别摇了拉。」
彷佛他刚刚的激动都是演技,瞬间就平复了心情,用着专业的样子指着浴室:「很好那麽你先去刷牙洗脸我先去准备家伙。」说完就看他把一堆堆垃圾拨到角落,从柜子中拿出一箱箱精美的盒子。
从浴室走出後那些盒子已经打开并摆列整齐,我能认出的只有基本的眼影、口红之类的,其他零零星星的东西我看都没看过。
「你到底要我干嘛阿?」把头微微偏右,眉头皱成一个小小的川字,难道是要我帮他化妆不成?
「这件事说来话长。」他边说边整理道具,只见他把刷具整齐的排列似乎还按照顺序了,穿上专业工作服的他看起来就像外头请的彩妆师:「我们老师出了个毕业作业,说是要我们把男生打扮得跟女人一样漂亮,他说如果连男生都可以画美,那以後工作面对女生就简单多了,本来我已经准备好照片要交但忽然不知道丢哪去了,临时也不知道能够找谁,眼下就只有你可以用了。」原来是没办法才选我的…
一眨眼的功夫本来零乱的房间变成一间彩妆室,被强硬的逼坐在椅子上,原本皮肤就已经不错的脸蛋,上了些许隔离霜後更是晶莹剔透,为了避免出油上了个叫蜜粉的东西,擦上後简直像个芭比娃娃,被画上自然的深咖啡色眉搭配细眼线,让眼睛更加炯炯有神,粉嫩的腮红带出身为活人该有的生气,淡色的唇蜜被日光灯照出自然光泽,头发用了些许发蜡抓蓬看起来有一种韩国小生的感觉,很是好看。
莫语杰捧着我的脸,左看右看从前面绕至後面再绕回来,他满意的发出啧啧的声音,看样子是完工了。
我看着镜中反射的人影感到不可置信,虽然五官大致上不变但整体就是更好看了,深邃的双眸散发出强力的电力,高挺的鼻梁搭配小巧的嘴唇,如此一来真的雌雄难分了。
「我果然是神手阿!这样一看连你老哥我都觉得害羞了,现在的你可比女生漂亮了阿。」莫语杰不知何时已经拿出立可拍在我周围不停的按下快门,一张张照片不停滑落在他手心,有些朦胧还未洗好的相片反倒像艺术照般特别好看。
「等等拍完可以帮我卸妆了吧?」说话归说话我还是记得他正在拍照所已露出我认为最灿烂的笑容说着。
听到我说要卸妆的莫语杰忽然慌张的停下手中的拍摄连忙摇头说:「这可不行阿这是我用心的杰作耶!当然要出去晃晃让人见识见识阿不然多可惜阿,你今天回来才可以卸掉!」
「阿?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我这样去学校?」我的脸瞬间垮下但莫语杰不管还是一直发出喀擦喀擦的声音。
「反正你们学校很松的吧?也没规定不能化妆和抓头发阿。」
「我可是男生耶!抓头发也就罢了还化妆?你要我高中还怎麽过阿不被笑死才怪!」
「你老哥可是为你设想好喔,你念的是男校一定会有很多人喜欢像你这样的男生,就是这样你高中才好过阿嘿嘿。」
我的天阿老哥算我拜托你不要再和你女朋友一起看什麽BL了好不好…
最後我实在争不过莫语杰,只好要求把眼线和腮红卸掉,虽然他似乎还是很不情愿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化妆变的比较敏感的关西,总觉得今天学校格外安静,刚进学校打球的停球聊天的停口走路的停顿,好像时间全都停摆一样的感觉。
一进教室我不得不承认了,果然这些诡异的事源由在我。
全部人都停下手边的工作转头在我身上,我愣愣的不知所措只得傻傻的站在门口像个木头人,最会装熟的陈伦不知是跑了几圈操场脸红的跟什麽似的向我走来,本以为他认出我要和我打招呼没想到他一开口竟是说:「请请请…请问你是谁的妹妹吗?」
Whatthefxxk!!!
我紧握着拳头压下怒气低声的说:「陈伦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阿咧?你认识我呀!仔细看你和莫莫长的有点像耶,难道你是莫莫的妹妹?也是拉莫莫本身就长得漂亮妹妹当然更漂亮罗嘿嘿。」
士可杀,不可辱!我忍无可忍深吸了一大口气,接着…
「我不是莫语威的妹妹,我就是莫语威!」
「蛤?」全班整齐的一口同声的发出惊叹,幼小的心灵再度被重伤。
「难怪嘛,我就想着我怎麽会对女生脸红呢哈哈哈。」陈伦仰头大笑。
「那边那几个上课了还不赶快坐下。」不知何时秃头的地理老师已经走进教室训斥,每人分别回了各自座位我也拿出自己的课本,突然秃头老的语气转为我从没听过的温柔,轻声的用他自以为和蔼的笑容说:「那边那个妹妹,你是谁的朋友或家人吗?我们要上课了必须要请你出去喔。」我看了看左右全部人都盯着我小声的笑,但却没人愿意帮我辩解,果然他口中的妹妹是说我吧。
「老师,他是莫语威喔。」小夏说。
老师听到後错愕的看向我再看向小夏蕴含怒气的说:「胡说什麽!他明明是个女孩儿阿。」
「老师。」我举手,只见老师迅速变回那种假仙的笑容。
「我真的是莫语威。」老师的眯眯眼逐渐放大成正常人的大小,对他来说应该已经是撑大的极限了吧,仔细的盯着我上下扫描,时间久的令人感到一阵鸡皮疙瘩。
突然他咳了两声用来掩饰尴尬,接着讲出他思考出的藉口说:「刚开学老师和你们不熟所以一时看错也是有的不要介意阿。」一只手摸着他那所剩无几的稀疏毛发,一边拿起课本迅速翻页。「那麽同学们拿出课本翻到第一章。」
看着大家都各自拿起课本不再看我,我也默默地坐下用手支撑自己的头,微微倾靠。
撇见右侧的江杏才发觉从今早到现在他一句话也没和我说,抬头看了看讲台确认老师并没注意这边後,从笔记本上撕下空白的一页在上面写了写递给江杏。
『你怎麽了?感觉你不大开心。』我偷偷用眼角余光看着江杏收到後的一举一动,只见他面不改色的盯着字条看了一会便用铅笔写下几个草字。
『没什麽,可能有些累吧。』
『还好吗?是不是昨晚没睡好?』
『大概是吧。』他似乎不太想聊阿…算了等他想说的时候再说吧。
我折起没写几字的字条收进抽屉,用原子笔在指间不停旋转,好让我的烦躁感能分散一些。
「嘶…」江杏也向我方才一样从笔记本上撕下白纸发出了吵杂的声音,他写了写递给我。
『看到这麽多人看着你,心里不是很滋味。』潦草的字迹明显感觉出他心里的焦躁,不过我不明白他的心思,有什麽好焦躁的?对朋友的占有欲有那麽重?
『为什麽?』回递给他,他盯着字条看了许久,接着烦躁的拨了拨乱发,草草的写上几个大字:『没什麽。』
他戴起耳机,明显是要我让他冷静的意思,他到底在想什麽?
「外面那群人到底要待到什麽时候阿。」陈伦反坐着靠在椅背上用伸懒腰的姿势看着教室外那群男生,似乎是有人谣传说有个超级漂亮的『女生』在我们班,所以一群人争先恐後的挤破了头想看看传说中的漂亮女孩。
虽然我个人是没什麽差,反正我本来就属於下课不喜爱往外跑的人,待在教室的我很安全,但此刻的我非常的想上厕所阿!
「我想上厕所…」
「想上厕所?那就去啊。」
看着他我用力地翻了一个无敌大的白眼回:「外面那麽多人我要怎麽出去?」
「对吼…那不然我陪你去?」
「我陪你去吧。」不等我开口,江杏便拦下护送我去厕所的工作,拉着我的手穿过人群,随着我的离去门口的人潮也渐渐散开,只有小部份的人还跟在我们身後。
「唉…他们怎麽还跟着我们阿?」我低声地在江杏耳边说,只见他一个止步,後面的人也跟着停下脚步保持一个适当的距离,忽然他转身面对他们低声地说:「可以请你们别像苍蝇一样的跟着吗?莫莫觉得很困扰。」
听到自己被说成苍蝇,他们每人脸上都升上一丝怒气,其中一个长得比较凶狠的人走向前,杀气腾腾的看着江杏,但江杏也没有丝毫想退让的意思。
「你谁啊?我们想往哪走是我们的自由吧?用的着你来管吗?」
「如果你硬要这样强词夺理我也没办法,只是像你们这种黏人的苍蝇可是最惹人厌的。」江杏用一种厌恶的眼神望着他,好像他是地上的一坨屎似的,对方紧握着拳头,我立马进入警戒状态随时准备好要帮忙挡个几拳,但他却只是那样站着,什麽也不做,接着他的视线转移到江杏的制服上,冷笑一声:「你给我小心点。」说完掉头就走,旁边围观的和本来跟着我们走的人,也都尴尬的离去。
这时他紧绷的神经才逐渐卸下,刚刚那个男生因该不会这麽简单就算了,我拉了拉江杏的衣袖,但他却好像知道我在想什麽一样,伸手摸了摸我的头:「放心,没事的。」然後给我一个温暖的微笑。
放学後我和江杏在学校旁的榕树下走着,经过那个人一闹之後,随然还是会有人默默的来班上找寻我的身影,但至少已经没人会跟着了。
再那之後江杏也恢复成早上的状态,闷闷不乐的什麽话也不说。
我蹲低用由下往上看的角度望着他,好看清低着头的他是什麽样的表情,忽然他一个前倾,跟他的距离瞬间缩短,这麽近距离的对望还是第一次,让我不禁红了双颊心跳漏了几拍,赶紧後退几步舒缓舒缓自己奇怪的情绪。
「怎麽了?」不知是否是我刚刚恍神太久,只见他已倚靠在榕树下盘腿而坐。
面对刚才的情况心情还没调适回正常的状态,双手交握的放在身後不让他看见因紧张而冒出的汗水,满地落叶潇潇,轻踢着还顺带扬起沙,一阵风席卷而来把落叶吹至他方,这时才发现跟着落叶走的我已来到江杏身前,只见他微微仰头专注的盯着我。
「你一整天都怪怪的,话也不说饭也不吃陈伦说的话也不笑了,是发生什麽事?」
他犹疑了一下,似乎是在想是否要告诉我,他微微的张口当我以为他要说时却又像把话吞了回去般的闭紧双唇,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样我也不愿强迫他。
「如果你不愿说的话不用勉强的。」我再次将落叶踢飞,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麽在意,但江杏似乎误解我的情绪,以为这是我在生闷气的方式,他焦急的语气泄漏他的心情:「不是,我不是不愿意跟你说,只是我自己也不知道我为什麽会这样。」我停下脚边的小动作,看着他的褐色瞳孔示意他接着说:「今天一早来时就看见你被一群人包围,那些人的眼神像是野兽一样随时想把你吃掉,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我歪着头露出一脸茫然,这种情绪…不会是…
「你不会是把我当弟弟一样照顾吧!」他的瞳孔些微放大,接着噗哧一声的大笑,「也许吧,因为你看起来就像个可爱惹人怜的小弟阿。」一双温热的手心放在我的短发上,轻轻地搓揉,血液窜上我的脸庞让我感到双颊一片炽热,也许是因为害羞也许是因为被当弟弟而脑怒,但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想让他发觉,我转过身背对他让自己的心思不会暴露,深呼吸了一口气确保自己的双颊不再发烫时,我转回身江杏却已不再那棵榕树下,而是出现在我的正後方,距离近的让我差点撞上他宽阔的胸膛,消失的窘迫感又瞬间涌上,但这次我来不及转身便被他抓住手腕。
「干嘛转身不让我看见你的表情?」我不喜欢他那像是看透一切的眼神,这让我没有安全感,像是没穿衣服赤裸站在他面前的那种感觉,那令我无法武装自己。
「我哪有!我只是忽然想转身而已,不行吗?」我的老天!这是我说过最烂的藉口,就连刚上幼稚园的孩子都能戳破我的谎言,但江杏不是孩子,所以他只是笑笑并没拆穿我对自己最後的一点伪装。
「唷,原来是男朋友阿,怪不得对於我们接近他会这麽反弹了。」一个刻意且轻浮的笑声从榕树的那头传来,我跟江杏同时朝声音的方向探望,原来不只一个人,四五个穿着不同高中制服的男生,每个都刁着菸嚼着槟榔好让自己看起来更不良,对於我这种与世无争的普通学生来说这种人我一直都是避之唯恐不及的,没想到我居然也有被混混找上的一天。
我有些害怕的往江杏的身躯靠近,江杏的表情没甚麽变化,只是眼神中多了一份杀气,他的淡定让我不禁认为他是否不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
「原来你说的叫我小心就是要小心你阿?那我因该不用担心的。」江杏在挑衅他。
我不懂他为什麽要这麽做,是为了逞一时的口舌之快?还是有其他目的?
「哼,你能这麽伶牙俐齿的说话也只剩现在了。」带头的那个男生缓缓向前,江杏抓紧我的手腕说:「你先走,我会处理他们。」
「可是…」我担心的看着那群人,光是以人数来说江杏就占了下风,更何况他们是有备而来,如果我走了江杏一个人…
「你在的话反而会让我分心,况且你也不会打架的对吧,乖,你去找个地方躲起来,我一下就去找你。」说完他放开我的手腕,转过身专注地面对敌人,我迟疑地在原地站了一会,接着我迈开步伐但只跑到旁边的街角,足够让我看见他们的行动,但却不会让他们发觉我的距离。
拜托….千万别出事…
现在的我只能祈祷,像个无助的动物,甚麽忙也帮不上…
江杏的身躯在他们之间穿梭,挥舞着书包像是铁鎚般使用,沉重的书包重击对方的头部使得他们感到一阵晕眩,却仍没停下他们手下的猛烈攻击,甚至有人拿口边未燃烧殆尽的菸蒂丢向江杏,但他却没有丝毫恐惧,豪不在乎的让菸蒂弹落并往那人的脸上狠狠揍上一拳,正当江杏面临优势之时,带头的那名男生从口袋中拿出一把小刀,正打算往江杏的身躯捅去,然而江杏正把专注力放在其他人身上丝毫没注意背後的危机。
我奋力奔跑并尽全力大吼:「小心!」
我的声音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刚好让江杏看见对方手上锐利的凶器,他一个前进往江杏的方向刺去,几滴鲜红的血液从江杏的上臂滑落,见此他们才惊觉自己做了多愚蠢的事,刀刃落地发出铿锵一声上头还带着些微的血迹,那人吓的屁滚尿流逃离现场,看见主犯落跑,其余的人也跟上脚步落荒而逃。
我惊慌的上前查看被江杏摀住的伤口,幸好不深,但却也足以留下一条疤痕。
我心疼的看着,拉着他的手将他牵到水槽旁,轻轻的为他伤洗簌伤口:「疼吗?」
他一愣,摇了摇头。
「幸好伤口不深,但还是消毒包紮一下比较保险。」
「那去我家吧?就在这附近。」
打开门,好安静,好黑暗,没看到半个人影。
「你爸妈呢?都不在吗?」
「恩。」冷淡的语气,彷佛是在说隔壁老王的事情一样,事不干己的感觉。
我只好沉默,尽管我很想知道。
他拿出一和医药箱,准备替自己消毒,看着他笨拙的模样我不禁发出笑声,因此被他瞪了一眼,我拿过他手中的棉花棒与食盐水,「我来吧。」
消毒,上药,贴上一层纱布後漂亮的缠几个圈,完成。
我满意的看着自己的『作品』,江杏似乎也对我的包紮技术感到相当满意,一面点头一面发出啧啧的惊叹并说:「你似乎很擅长替人包紮?」
「还算可以拉。」我假装谦虚「因为小时候哥哥很爱跟人打架,怕被妈妈发现会挨骂所以总要我替他包紮,所以算是熟能生巧了。」
江杏点头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
「对了。」我正把药品归回箱内,他忽然一脸兴奋的看着我说:「我们去看海好不好?」
「怎麽去?」
他从抽屉拿起一串钥鉂笑着说:「我载你。」
风呼呼的吹,虽然说现在是秋季,夜晚还是有些凉意,我打了个冷颤紧缩着身躯。
「冷的话就把手放进我口袋里吧。」江杏不经意的说。
有些犹豫,但还是慢慢的把手放进他的外套口袋,好温暖。
贴着他的背好舒服,也不再感到寒冷。
男生和男生这样会不会很奇怪?但女生和女生就算只是朋友也会这样吧?况且我并不讨厌现在这样。
「到了。」眼一睁开,一片宽阔的大海和天空照映在眼前,黑暗几乎吞噬了整片海,但透过月光还是能依稀看见海浪的波动。
「怎麽这麽快阿?你家离海边很近?」我抽出他温暖的口袋,他微微侧倾车身好让我下车,「我们可是骑了整整一小时才到喔。」他边说边把机车直立在马路旁。
「耶?怎麽感觉才十分钟。」感觉才抱着他一下又要松开了。
「或许是因为快乐的时光总是特别快阿。」他轻轻的笑着,似乎带着一点调堪的意味。
延着海岸离开明亮的马路,好让我们能更靠近海畔,地上的碎石让我不禁被绊了一跤,一个踉跄往前,正好被江杏的手臂稳稳揽住,「笨手笨脚的。」撑住他的手臂好回复平衡,我微微地鼓起嘴发出一阵闷哼,「这麽暗当然容易跌倒阿。」
虽说夜晚让我暗的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却还是看的见他明显勾起的嘴角,他拉起我的手让我感觉到他手心炽热的温度,「牵好,就不会跌倒了。」
随着他的步伐走到月光照量较多的一块,他松开手从口袋拿出不知从哪来的一张小塑胶垫,铺在沙滩上刚好足够容纳我们两人,我望着那片黑色海洋,耳畔传来海浪冲击礁石的声音,沙子被海风簌簌的吹,发出沙沙的细微声响,空气中带着一股咸湿的味道,让人感到一阵平静。
「怎麽会忽然想看海?」我将视线移回江杏的侧脸,好让我能随时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
「这个算是我的一种习惯吧。」
「当我的心被某些人事物动摇而感到不确信时,我就会想来看看海。看着海波掏汹涌的模样会让我提醒自己该冷静下来。」
「那麽你现在找到答案了吗?」
「还没找到。」我没回应,只是抬头仰望头顶的那片星空。
「其实阿。」我停顿了一会,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该说甚麽,只是觉得想说些话鼓励他,江杏的目光被我的话给吸引,但我仍让自己凝视着夜空,好追寻自己说话的灵感。
我低沉了一声,缓缓开口:「可以偶尔的放纵一下自己,别太执着於该不该做,毕竟该不该做是取决於你自己的想法…」
「我不太会说话,也不太清楚你碰见甚麽难题,只是我感觉你对自己太过严苛,太冷静的判断别人可能会希望你去做的事,从而让自己变成甚麽样的人,与其成为别人希望你成为的人,不如成全自己做你想做的。」
「那如果我想做的事是错误的呢?」他的眼神突然变的很空洞,像是看着远方却没有灵魂,我把手放上他的脸庞强迫他看着我的双眼,「那我会努力阻止你,阻止不了你就全力支持你。」
他一愣,闭起眼露出真挚的笑容,一只手勾住我的後颈,一只手环绕我的腰,将我紧紧抱住。
虽然他甚麽话都没说,但我能从他的怀抱中感觉到他想说的话,『谢谢你。』
这个当下,无声胜有声。
过了一会,他的力道变松了,我便缓缓抽离,总觉得空气中多了一点尴尬的暧昧,於是我转移话题到今天发生的事上,「对了,我看你今天面对这麽多人的围攻似乎没有感到丝毫害怕,还应付的游刃有余,你以前常打架?」
他脸上渐渐阴沉的表情让我惊觉这是个不该提起的话题,我想开口讲点别的话题但却被他的气场压的不敢开口,和刚才拥抱我的那个人简直判若两人。
「与其说是打架,不如说是单方面的被打。」我错愕的聆听他接下来让我更为之震惊的过去,「我爸,他是个酗酒的男人,在他每晚喝得醉茫茫时,我必须面对的就是他的拳头与破碎的酒瓶,甚至是他的菸蒂。」他拉起袖子让我看见淡淡的肉色疤痕。
「算了,那都是些陈年往事罢了。」他站起身,明显的表示自己不想提起这方面的话题,他的模样并不像他描述的这麽不在乎,如果,如果可以,真希望我能让他真正的从那块阴影脱离。
「抱歉让你出来了那麽久,你家人应该很担心吧我赶紧带你回去。」风带走了他大部分的声音,但还勉强能听见他说什麽。
「不用拉,反正我家人不管这些的他们觉得小孩子爱玩是好事。」
「这样阿。」他用余光稍微看像左手腕的表,「不然你今晚住我那吧?否则这麽晚回去怕会吵到他们。」
「好。」
刚洗好的头发湿漉漉的淌着水珠,江杏的房内充斥着专属他的气味,我靠在他的枕头上闻着他附在上头的发香,感觉就好像他在我身旁。
「莫莫?」江杏对卷着身躯霸占自己枕头的莫语威轻呼,发现对方毫无反应便轻声的走到他身旁坐下,指尖从他的脸庞一路滑到他的掌心,摸起来有些冰冷,玩弄着他小巧的小手滑过他的指缝和他十指紧扣。
忽然熟睡的莫语威无预警的抽动一下,江杏反应式的抽哩,接着他看着还残留他余温的手,低着头露出懊恼的神情。
拿起一旁多於的枕头和棉被,准备在一旁打地铺睡觉时,忽然想起莫莫说过的话,遵循自己的内心…
江杏把枕头和棉被放回床上,小心的爬上床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响,接着轻轻的将手放到莫莫的腰上,闻着他身上专属的气味,感受他的脉搏与温度,缓缓入睡。
小熊…小熊…阿咧?我的熊咧?我摸索着身旁寻找着我的小小伙伴熊熊,但却还是摸不着他柔软的身体,只要我想要抱它我就一定要抱到!我在心底这样想。
忽然,我摸到一个热热的硬物,摸起来的触感…好熟悉,但这绝对不是我的熊。
「痾…莫莫,能不能把你的手松开…」
我猛然的睁开双眼,才惊觉这里根本不是我的房间,才惊觉身旁红着脸的江杏,才惊觉我手上的硬物是什麽…
我立马将手抽离,江杏这才将紧绷的身体些微放松,但脸上的红焉却没那麽快消失。
我将棉被盖住头不让他看见我比他更红的脸蛋,听见他逐渐远去的脚步声,才豪气的掀开棉被大口吸取空气。
走下床到浴室用清水泼脸,一边哼着我的刷牙歌一边刷,洗簌完後整个人精神多了,方才的窘迫也消失殆尽。
我走向房间门,正好江杏从另头把门打开,两人对上眼又瞬间把目光转移,江杏不自在的抓了抓头,「那个,午餐煮好了,下来吃吧。」他边说边往楼梯方向走,「午餐?不是早餐吗?」
他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好在我刚才有保持适当的距离,不然又要撞上他了,「现在已经十二点罗。」他拿出我刚充好电的手机,萤幕上确实是十二点。
我倒抽一口气惊呼到:「怎麽那麽晚了!」
「你才知道你睡了那麽久喔,昨晚我洗完澡就发现你已经睡得跟猪一样了,想说你这麽晚睡早上应该是起不来了,所以我早上醒来时就借用你的手机打给你妈说你身体不太舒服要她帮忙请个假,本以为你妈可能不会答应没想到她很乾脆的就说好了,而且听到我的声音时似乎还挺兴奋的。」江杏对此感到疑惑,但依照我那腐女老妈的个性,大概是往一些奇怪的方向想去了吧….
「我妈是异类呵呵,那你的假呢怎麽请?」
「我打电话去说我拉肚子。」
「就这样?」
「不然呢?」江杏不解的歪头,原来我们学校的假这麽好请阿…
随着他走下楼梯进到饭厅的那煞,看见桌上满满的菜肴让我不禁发出阵阵惊叹,有红烧牛、空心菜、秋刀鱼、苦瓜咸蛋、客家小炒和竹笋汤,浓浓的菜香扑鼻而来看的我口水直流。
「这…这都是你做的?」
「恩是阿。」他替我将椅子拉开,为我添上一碗白饭,贴心的像个绅士。
我首先往苦瓜咸蛋下手,苦而不涩的味道又夹杂着咸蛋的甜味却丝毫不减了苦瓜的香气,我不自觉的说:「好吃!」说完又马上接着吃其它菜色,空心菜和大蒜一起去炒出的风味私毫不逊於我最喜欢的小餐馆,秋刀鱼虽然有些焦但却是焦的刚刚好的那种使得鱼皮更加酥脆,红烧牛的牛肉滑嫩有嚼劲却不会乾,客家小炒的豆干Q弹的口感彷佛在我舌尖舞动。
比我家的老妈手艺好多了。
我一口接着一口不知不觉大多数的菜都进到我肚里,我大概一年才会吃这麽多一次。
吃饱後心满意足的放下碗筷,靠着椅背摸摸稍微隆起的小腹,「好饱阿!快动不了了。」
看着我满足的模样他温柔的笑:「你喜欢的话我也可以每天煮给你吃喔。」
「不行啦,这样我会肥死耶。」
「肥就肥吧,肥的开心就好。」他一边笑着一边把桌面收拾乾净,看着他俐落的身影忽然觉得能嫁给他的女孩一定很幸福。
接着我们坐在沙发上一起看他喜欢看的电影,然後看我最爱的卡通,他玩他的线上游戏,我看着他杀兵杀敌,这种平凡简单的日常,带给人一种踏实的幸福感。
这就是所谓的「兄弟」吧?我想我很喜欢这种「兄弟」的感情。
青春热血的校园生活,和陈伦一起谈天说笑,和开司讨论恋爱情节、和小夏研究腐生物腐文化,还有和江杏一起参与每一件大小事,每天都沉浸在平淡安稳的小确幸中,不知不觉到了寒假。
寒假的江杏会去打工,只要我有空便会去他店里探班,等到他下班时再一起回他家一起聊天看节目,江杏已经昇华成家人般的重要存在,新年时我把江杏找来家中一起过年,当他看着我和家人温馨自然的互动时,不时会看见他眼里透露出几分羡慕。
那晚他跟我道谢,谢谢我让他重新体会到家人的感觉,我回他,其实根本不需要道谢,因为我们本就是家人了。
他一如往常的紧抱我,我一如往常地在他怀中入睡,我们的相处变的如此理所当然,成为一种属於我们的生活方式。
「好热阿,最讨厌上体育课了。」刚到学校睡意都还未全然消逝时就要上该死的体育课。
顶着大太阳跑了五圈操场气喘吁吁的接着一如往常的伸展。
「每个人互相练习斗牛,散。」体育老师一声令下全部人各找各的队友,我真的非常不会打篮球阿。
「走吧莫莫。」江杏说。
「阿?可是我不会篮球耶…」
「那我教你?」
我其实很讨厌运动,但如果是让江杏来教我我到是不反感,而且我想他打球的身影应该很帅气。
「好阿,但先说,我是运动白痴喔…」我真的是运动白痴,我很怀疑老妈忘记生给我运动的那条神经。
「没关西,慢慢来。」
「篮球的基本动作分为三种,运球、传球和投篮三种技巧,先从基本运球学起好了,运球时要以指尖感觉皮球,稍微使劲,用力运球,左手练习、右手练习、换手练习,只要多练习,可以增加球和手的触感与球感,容易让自己控球上手,人球一体,甚至随心所欲。」江杏边用左右手相互运球边和我解说,球一碰到江杏的手就轻盈的像羽毛般任由他控制。
「你试试看。」江杏把球朝我抛过来,说真的我差点没接住。
我专心的想着江杏刚刚的动作,我用力的拍打他只听到江杏说:「莫莫,你有那麽恨它吗?球都快被打破罗。」
「咦?可是你刚刚不是说要用力吗?」
「傻瓜,我说的用力不是那样用的,来我教你。」江杏朝我走来,他的手覆盖在我手上让我感受和球合而为一的感觉。
「在球场上,他就是你的伙伴,你要用指尖感觉他,慢慢的控制力道,整只手要有包覆住球的感觉。」我试着用江杏的说法去感应球,只见球上下弹跳的越来越规律,手也变得轻松不再紧绷。
「对,对就是这样,打的不错啊。」江杏笑笑的摸摸我的头,他的笑好像阳光,没那麽刺眼却一样的温暖。
「接下来是运球。」
「摁好!」其实蓝球,也挺有趣的。
挥洒了二节课的汗水,我居然觉得这样似乎还不过瘾,本来最讨厌晒太阳的我,现在发觉其实被太阳照射的感觉好舒服,跟江杏打球好畅快,或许热血并不是件讨人厌的事情。
「这是你第一次打球?」江杏眉间还布满着汗水,双手还在不停的来回运球,看来也是还没打够。
「对阿第一次,因为我很讨厌晒太阳。」其实也很讨厌蓝球。
「那现在觉得如何?感觉不错吧!」他得意的语气彷佛像是商人成功推销了自己的产品一样。
「整个人超舒畅的,好想要一直一直打不要停。」
「是吧,看来你也会是一个篮球狂热分子呢!那今天放学一起练球?」
「好阿,可是学校篮球场每次都被占满耶。」
「没有要在学校打,我带你去我的秘密基地打。」江杏一副神秘的笑。
「秘密基地?哪里呀?」
「都说是秘密基地了,当然要秘密的去罗。」
这什麽怪逻辑嘛…
「嘿你们放学要去哪?」开司说。
「我们去逛逛好不好?我好久没购物了。」夏闵雨说。
「你们自己去吧,我们俩要去约会哈哈哈。」还约会哩,明明是要去打球,还是打球也算是种约会?
「这麽好喔,开司阿,他们都去约会了那你男朋友呢?」夏闵雨说。
「他今天要上班呀。」开司一脸大大失望。
「原来是他没空你才来和我们阿,哼。话说你们要去哪约会?」夏闵雨调堪开司的同时还不忘我们要「约会」的事。
「这是秘、密。」江杏戏剧化的将手指放上唇畔,逗得我们捧腹大笑。
「不是约会拉,只是打球而已。」我边说边擦拭刚才被笑给挤出的泪水,虽然我不介意被说约会,但如果不解释清楚他们可能又会越想越歪,毕竟他们不知道我常去江杏家住的事。
「两人青春的在球场挥洒汗水阿,真浪漫耶哈哈,那我们两个电灯泡先走罗,陈伦还在等我们呢,祝你们约会愉快喔。」临走时夏闵雨还回过头对我眨了眨眼,那表情让我觉得全身起鸡皮疙瘩。
「走吧。」江杏向我露出一抹微笑,心跳顿时又漏了一拍,好奇怪最近时常这样,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坐云霄飞车,一瞬间会让你觉得无法呼吸,心跳无力好像随时都会停止跳动,我是不是心脏病了阿?
江杏始终不说出他口中的「秘密基地」是在哪,我也只能随他拉着我往前。
穿过一个又一个巷子,来往的车子越来越少只见一片树林高耸还有一条小小的步道,江杏继续拉着我前走,一出树林是一个很小的小公园,不像一般公园有很多孩子在玩耍,空荡荡的秋千显得格外寂寞。
它的蓝球场到是满大的,看着地上满遍叶子就知道这里很少人来。
江杏在球场旁用手拨开地上的落叶,席地而坐,我学他的动作,用自己最舒服的方式坐着。
「小时候父母总是会带我来这里。」江杏的望着一旁的秋千,放空的眼神彷佛回到过去的片刻,「和现在的光景不同,这里总是很热闹,有许多同年龄的孩子会和我一起玩耍,我最喜欢荡秋千,因为可以荡的好高好高,我会把手伸向天空想像云朵被我抓入手心,想着自己就这麽飞向蓝天翱翔。」
平常炯炯有神的瞳孔如今空洞的有如骷髅,我尝试以轻松的语气带入话题,「我比较喜欢跷跷板耶。」我停顿,等到他注意力被我吸引,方才继续:「因为跷跷板是要两个人一起合作的游戏,玩跷跷板的时候可以结交到许多不同的朋友,面对比较胖的我就要用力的撑起自己的重量,遇到比较轻的我就要偷偷垫脚以免他飞的过高摔倒,观察并配合他们来达成我想要的平衡,会让我感到很满足。」扬起嘴角露出一抹天真的笑容,此时我也正在寻找我和江杏之间的平衡。
「原来如此。」他站起身来顺便勾起篮球,球被他一勾高度瞬间飞高恰好被接住,「难怪你这麽能明白我的心思。」我不太懂他的笑究竟是无奈还是苦涩,或是两着都有。
「打球吧,你还有很多要学呢。」我接住他抛来的球,用充满朝气的声音大声回到:我拿出朝气十足的音量回应:「是!教练。」
「投球和运球一样,都是靠手指而非手掌,投球时手指像是爪子一样撑住球,掌心的部份是空的。手腕和小手臂90度,小手臂和上臂90度,上手臂和身体也是90度。」
江杏边说边从後面环绕着我帮我调整位置。
「然後放松身体,然後用手指手腕的力量把球往球框的地方推出去。」一声唰的声响球从篮框完美的掉落。
「Strike!好球。」江杏一边拍手一边赞叹的说。
当球从中心Strike进去的时候,当下成就感真的是令人兴奋。
「可是如果前面有阻碍进球难度就会增高,这时你就要从这个角度…」江杏边说边将他的手放在我的腰部,身体照着他说的改变位置和姿势,腰被他稳稳的拦住,两人的身躯贴在一起汗水让人感觉黏答答的,他身上些微的汗味因为过於靠近变得明显,但那种气味却使得我异常的害羞,我迅速的照他的方式投球,藉着取球的方式和他拉开距离。
「好,你抓到诀窍了呢,等等我们斗牛一场吧?」站在阳光下的江杏,很帅气。
我盯着他的面孔发神,感觉整个人都要被他那双褐色眼睛给吸入,不知所云的点点头,眼神却游移在他的身影,无法自拔。
夜色渐渐昏暗,制服早已被汗水浸湿。
「好累,可是好开心。」打完球灌掉一大罐白开水真是种享受,刚才的羞怯感也随着运动渐渐淡去。
「就说打球是很棒的吧,今天就先练到这好了,等等你要回家还是想去哪?」他习惯性地问我。
「我还不想回家耶。」
「那一样先去我家吧,先洗个澡再看看要去哪里。」
「好,我也觉得全身黏黏的不大舒服。」
两人伴随着夕阳慢走,影子交融成一个身影是多美的景象。
「雨下整夜,我的爱溢出就像雨水,院子落叶,跟我的思念厚厚一叠,几句是非,也无法将我的热情冷却,你出现在我诗的每页…」江杏刚从浴室走出来,手机就恰好响起,好像是算准时机似的。
他边擦头,拿起手机,表情陷入一片凝重。
「我接个电话。」他微笑说,但笑得很勉强。
「喂。」
「你到底还想怎样?」
「你自己想办法!我做的已经够多了!」啪的一声,江杏狠狠的把电话挂断。
看着眉头深锁的江杏,我有些害怕的问,「谁阿…?」
他用沉默代替回答,气氛顿时降到零点,论谁都看得出来不会是甚麽好事。
「我现在心情不大好,可以陪我喝酒吗?」
其实我不会喝酒,但我没说,因为现在除了陪伴我想不出有其他能让他好过的办法。
如果我不再他身旁他一样会喝醉,那不如我陪他一起醉。
「你先去洗澡吧。」
「可是我没有衣服耶。」江杏想了想,随即他从衣柜拿出他的衬衫和短裤。
「先穿我的。」
我拿着江杏的衣服,一愣一愣的,衣服上还带点江杏身上才有的那种清香。
黏答答的感觉随着流水消失,在外头不停听到开门与关门的声音,一出浴室就闻到一股浓浓的烟味,桌上还摆着好几瓶海尼根,瓶身上的露珠缓缓滑落,时钟秒针的走动都变得明显。
「你会抽菸?」等到我恢复意识已经脱口而出,这是一个非常愚蠢的问题,不该在这个时间问的问题,他现在正处於非常低落的状态,怎麽会想回答我呢?
像是要显露他的惊讶,瞪大着眼看着我,彷佛在说会抽菸是件多正常的事,「恩阿,不知道为什麽就会了。」他苦涩的笑。
「少抽点吧。」除了这句我想不到其他更适合的话,沉默好像是默许,一个字的回应又太冷淡,活泼的回应会显得不在乎,所以只剩这句谦强的话能表达。
「恩。」江杏也是随口回应,感觉他就不会为了我而改变自己的习惯。
毕竟我不是他的谁。
说是最好的朋友?也不过才认识一年,说是情同手足的兄弟?也没有拜把过,不是最好的朋友也不是要好的兄弟,那我还能是他的甚麽?
一想到这心不免传来一阵刺痛。
「喝酒吗?」冰凉的海尼根还冒着气泡,我坐下拿起酒杯一口气灌下,想压抑这种烦闷的情绪。
苦涩的酒味慢慢从口中化开变成一种淡淡的香甜,当我喝到一半江杏伸手将瓶口挡住,同时自己也喝掉一半,当然他喝酒的速度比我快上许多。
「你傻了阿,哪有人自己在那边喝的。」他露出担心的神情,并用手指轻弹了一下我的额头。
「不然,要怎麽喝?」我佯装疼痛摀着被他弹的地方,轻轻搓揉。
玻璃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我看着江杏一口灌下我也连忙把酒杯里的酒全都灌掉。
「喝酒,就是要一起喝,一个人喝的酒,太苦了。」
看见他又恢复那阴暗的表情,我连忙举起另一瓶酒,轻敲他的瓶子说:「那我和你一起喝,这样就不会苦了。」
看着我咕噜咕噜的一口乾下,他也跟着我一口饮下。
不知道喝了几杯,全身开始发烫,双颊泛红眼神散换,头也开始晕眩,但这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却让我更想畅饮。
「小江,我们来乾杯!」还没等江杏回答就自顾自的又把一杯给喝掉,不顾江杏的劝阻和担心的目光,一杯接着一杯的灌下肚。
「傻瓜,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危险…」挡不了酒的江杏只好放任我胡来,只得学着我一杯杯的灌好分担我喝的量。
桌上的酒一瓶瓶扫空,有如喝酒大赛般互不相让,啤酒从他的嘴角滑落,身子不由得向前舔拭他唇畔的酒液,感觉到他僵硬的身体直挺着让我更加肆意妄为,从唇畔到脖子再到锁骨,不放过任何一滴酒精,一阵晕眩袭卷而来,意识被醉意夺去顺势的倚靠在他宽厚的胸膛,扑通扑通,心跳渐渐加快,呼吸变得急促,眼神变的朦胧…
唇好像被什麽东西吸允着,很轻柔很缓慢,我顺着他的速度给予的回应,接着开始变得激烈,温柔中稍微带点霸道的用力,舌尖不停的在我口中横扫,炽热的双手不安分地在敏感的部位游移,忽然他停了下来,迅速的将我带至床上,正当我内心澎湃,猜测着接下来的发展,却只听见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一早睁开眼头感到一阵剧痛,痛到感觉脑袋都快炸开了,更奇怪的事我对於昨晚喝酒後的事一点记忆也没有,大概从第三瓶酒那里就开始断了记忆,江杏得知後露出复杂的神情,想问他发生了甚麽,他却只用忘了就罢了来敷衍过去,接着就不再说话。
我发出阵阵痛苦的呻吟好博取江杏的同情,但他只用了一脸你活该的表情看着我,我继续哀嚎直到他的怒气全消,带着宠溺的神情替我搓揉穴道。
「好点了吗?」我眨眨眼代替点头。
江杏接着起身往外走,回来时手上多了一碗汤。
「起来,喝一些。」面对有些强硬的语气,就算毫无胃口也还是勉强自己喝下两口,看我喝的痛苦,他取走我手上的瓷碗,替我盖上被单,轻柔的摸摸我的发梢,「再睡一下吧。」
看着他离去的身影,睡意逐渐淹没我的意识,再次陷入梦乡。
醒来时已是傍晚,身旁摆着开水和字条,看来江杏出门了。
一觉醒来头痛好了不少,从以前就感到纳闷,为什麽江杏这麽小就开始一个人外宿?为什麽从没见过他父母来探望?甚至家里也没有任何关於他父母的东西,趁着江杏不在我比平常更仔细的观察周围,没甚麽值得人留心的物品,只有他放在书柜尘封已久的相框,里头放着一张有年份的照片,上面好像是小时後的江杏,旁边应该就是他的父母吧,背景看起来很熟悉,应该就是昨天江杏带我去的那个秘密基地,年轻的妈妈和中年帅气的爸爸,孩子牵着父母的手露出幸福的笑容,那笑容似乎很熟悉,却又多了一分真挚的喜悦和天真的爽朗。
「你看到了吗?」江杏的声音从後头传来,彷佛做错事的孩子般我急忙的将照片放回原处,面对他却不敢直视她的双眼,口中小声的呢喃着抱歉,江杏却只是朝我走来,拿起我身後的相框,看着他凝视着照片,许久都没出声。
「你想知道他们的事吗?」我不禁露出讶异的神情,以往无论我怎麽求怎麽卢,他都只是笑笑带过,现在他肯主动说了,却反倒让我有些害怕,万一诉说的同时又让他在一次受伤呢?他就是不愿说才总乎巄过去的,那这样真的好吗?
我迟疑的想,他并没有催促只是有耐心的等我答覆,我知道如果错过这次机会我便没再可能了解过去的江杏,但我又不希望他因此受伤,於是我将手覆盖到他的手背,坚定的点头并将手的力度加重,好给予他力量给他温暖。
他深呼吸一口气,隆起的胸膛和轻微颤抖的手,都让我几次想打断他,我不舍看他这样回忆过去而难过,但既然他都有勇气告诉我了,我怎麽能没勇气听他说呢?「我爸在我7岁的时候出了意外。」他停顿住调整自己的呼吸,等到气顺了才接着说:「那时他因工作意外断了一只腿,本来我和妈妈全心全意照顾他帮他加油打气,而他也没有辜负我们的期待认真地找寻新工作,但随着一家家公司的拒绝,也随着我们的存款一点一滴的减少,他开始堕落,用喝酒和赌博逃避现实。」
「本以为至少还有妈妈可以相依为命,没想到那女人…」他的眼泪在泪框中打转,而我早已不争气的流下眼泪,他拳头握紧的力道大到指甲掐入手心,而我只能看着他想帮忙却有心有余而力不足。
「她也开始染上酒瘾,并且比我爸更恶毒,至少他赌光了没钱了至少就会乖乖回家,酒喝光会等有钱时再买,但那女人却是要我去偷同学的钱,拿偷来的钱替他买酒给他赌博,偷的钱不够多就对我拳打脚踢,酒瓶菸蒂甚麽的对我来说根本是家常便饭,说什麽我跟爸爸一样没用,都是废物。」难怪面对上次打架江杏完全不会感到恐惧,因为他早已面对过真正的恶魔…
「後来偷钱的事被老师发现,接着社工来家里调查,我被送到寄养家庭,在和那家人沟通协调後他们同意让我自己居住,那家人都很好,社会补助的钱他们从没拿过一毛,虽然没再怎麽联络,但每月的一号他们会把补助金转入我的帐户,好让我能维持自己的生活起居。」
「听起来的确都是好人,那你为什麽不愿和他们一起住?」
「我怕….」两个字几乎是用颤音艰涩的说,他的脸皱成一团像是在努力压抑住想哭的情绪,我急忙的抱住他,让他较高身躯靠在我瘦小的身子,肩膀的部分被泪水浸湿,把他像孩子一样的安抚,直到他的恢复平静,我想松开双手保持距离,但他却更紧固的抱紧我。
他当然会害怕,在最亲爱的的爸爸离开自己时,以为可以信任的妈妈,居然也背叛了自己,世上最至亲的人都不能信任了,这世上还有什麽人是可以放心的?
「别怕,你有我。」
「但你总有一天也会离开。」这句话听起来多麽无力,我拉开他的拥抱,他脸上还残留眼泪滑过的痕迹,我伸手擦拭并许下我真心的承诺,「就算你要我走,我也会死赖着不离开。」
我的话让他感到安心,令他不由自主的勾起微笑,并用我看过最好看的笑容说:「谢谢你。」
「谢谢你,出现在我生命中。」我才该谢谢你,谢谢你接受我的出现,是你让我出现在你生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