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满的寂寞,我看见了他的眼底透露出满满的寂寞。
那是他从来不会让她看见的眼神,因为怕她担心、怕她愧疚,怕他因此就没了藉口继续待在她的身边,就算只是个朋友姿态。
「我当然知道……可是感情这种东西,也从来不是自己就能控制的。」他说,沉重的说。
「就算不能控制又怎麽样?她又何尝不是?在这两年的时间里一直持续爱着一个,不知道还会不会再遇见的人?你……应该比我这个旁观者,更能看到她的心情才是啊。」我不是故意把话说的这麽白、这麽残忍,只是我是真心替我这位好友感到不舍,不希望他跟我一样痛苦。而且我也能体会她的心情,那种等待的心情,是会让一份爱,愈是等,就陷愈深,等到再次重遇时,已经没有任何阻力能够阻挡她了。
「我……怎麽会不知道呢……」他垂下了眼,「怎麽会不知道,她几乎每天晚上,都到一个公园去弹一首歌,应该是他们之间有回忆的歌,怎麽会不知道,她每次看着远方发呆,寂寞的样子呢?我也只是……」打住了话,他别过脸看向别的方向,试图让自己的情绪稍微冷静一点。
每次只有要有关那个女孩的事情,阿哲总是变的不像阿哲了。
「阿哲,你觉得……缘分是什麽?」我问,问着这句,曾经有人也这问过我的一句话。
他又点上一根菸,说,「是一条线,一条牵引着他和她之间的线,时间到了,线会指引他们再次的重遇,却永远不会让她,再次的回头看看我的,线。」
真好的形容,一条线。
那麽我跟她的线,还在吗?
时间到了,线会让我知道她在哪吗?
我也点上了一根菸,我们就这样沉默了起来。
忽然,他看着菸淡淡的笑了,「你知道,她啊……老是说抽菸,就像在燃烧寂寞呢。」
「燃烧寂寞……是吗?」我倒觉得我抽菸的时候,反倒有点像卖火柴的小女孩,好像藉着烟雾蔓延,就可以看见自己想要看的身影一样,有点可笑吧?
吃完了早餐,阿哲似乎没有变的心情更好一些,带着一身落寞的回去了,说是要准备去开店了。
「啊啊──好久没去他那间咖啡厅走走了……」可是,阿哲一定不会怪我这麽久没有过去的。
因为他知道,我不再去的原因。
垂下眼,我继续发着抖的骑上小摩托车,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今天就在家边发呆边弄翻译书吧。
得不到的拥抱,跟曾拥有过的拥抱,哪一个,听起来比较寂寞?
*
终於退烧了。
这是在今天早上一醒来,感觉整个头脑非常轻,一点厚重、晕眩都没有的感觉。
「好了,可以上班了。」我搔搔头的喃喃,看着旁边还摆着昨天吃过粥的碗,我想起了恩宁。
这才拿找出手机一看──她今天没打给我。
我按了通话清单,拨打给恩宁,打算告诉她我今天可以去上班了。
可是连打了好几通,都没有人接。
「奇怪,这个时间她不是早就起来了吗……」恩宁一直是个自我要求很高的人,总是让自己保持着早睡早起的习惯……都快十点了,怎麽可能。
「啊,说不定已经在去公司的路上了。」
起身迅速地梳洗之後,我便快速的出门,不喜欢老是待在家,很讨厌那种总是只有一个人的声音的屋子,一个人说话、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电视……
这些小细节,总是在在的提醒着我,我是一个人这件事。
砰。
关上了门,才一走出去牵摩托车,就发现我感冒发烧的这几天,整个气温似乎变得更低了。
「好冷。」
真的,是冬天了。
围上了一直放在车厢的围巾,一条宝蓝色跟黑色交织的围巾,本来我在他出国时,打了要在他回来送给他的围巾。
一直被我放在车厢里,就是想着如果有一天再见到他,一定要送给他。
骑着车来到了来到了员工停放处,我愣了愣,「恩宁还没来?」
走进休息室,我边放着东西,边问着在一旁吃着早餐的小爱,「小爱,店长还没来呀?」
「嗯,听小武说,店长到现在都还连络不到人,不知道是怎麽了,今天店长也没有排假……有点反常喔。」她的用字遣词虽然是关心,可是从那不在乎的口气,却让我觉得她也不过把这件事情当成了八卦一般的看待。这就是同事跟朋友之间的差别吧。
甩甩头,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恩宁今天反常……
「怎麽会?」忽然,想起了昨天,我才惊觉可能出事了!
「小爱,我今天再请一天假!」
「怎麽了?」她一愣,表情被我突来的反应给吓了一跳。
「突然想到有重要的事,我会再跟店长连络上说我要请假的!」
「喔……」
冲上摩托车,我立刻往恩宁跟她男朋友的家的方向飙──心跳也忍不住的加快起来!
真的……不希望会发生什麽可怕的事。我昨天怎麽可以让她走呢!明知道她的脚被她男朋友摔桌子给砸伤了……我就应该要提醒她严重性的,怎麽会……
「恩宁……」
一赶到他们租的那间小公寓楼下,看见了恩宁的摩托车果然在家。
喘口气的,我再次打了通电话给她──响了很久,还是没有人接的转入语音信箱。
抬起头,我看着他们住的那层楼的窗户,灯没有开。
没办法了,只能上去看看了。
爬了好几层的楼梯,我气喘吁吁的按了一下他们家的门铃,按了一下又一下的,直到恩宁出来开门为止,我是不会停下的。
大概按到了六、七下左右,终於,听见里面纱门被拉开的声音,缓缓的,门打开了。
只见恩宁一开门见到我,吓了一跳,「小……祈?」
「总算找到你了。」我松口一气的说,虽然她的样子比我想的还要狼狈。
「怎麽了?」她声音沙哑的说,眼睛也相当的浮肿,看得出来已经哭了很久了……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的吧?他呢?不在吧?」
她摇摇头。
「那我可以进去?」
她点头,一跛一跛的走进了家里。
我看见她不止脚上有很大的一道伤口,且还没有结疤,连手臂什麽的,都有瘀青,走进屋里的景象更是让我心一惊,几乎所有的家具什麽的都毁了,电视萤幕被砸破,客厅的玻璃柜也被砸破,就连木制的沙发椅都被翻倒──简直就像这个家刚刚被闯空门,恶劣的小偷把这里给大闹了一番一样……
恩宁吃力的想要把被翻倒的沙发给翻回来,我赶紧帮忙……
好不容易翻成了正面,我跟她默默的坐下,看着这样子的她,我竟然不知道该要说些什麽才好。
「抱歉,吓到你了吧。」她扯着勉强的笑容说道。
「到底……怎麽了……?」其实不用问我可以想像到底怎麽了,只是,怎麽会这麽严重……
「发飙了呀……他发飙了,被我逼的……因为我的打破砂锅问到底太烦人了。然後,我们的家……我……我们的家也……不在了。」她说,看着这一屋的凌乱的说。
我沉默着,听。
「这里,曾经好多好多,我们的甜蜜,一夕之间都不在了,真难以相信……电视也不能看了,那是我们一起去二手家电行买的呢……他很喜欢逛这些有的没的喔,本来我不太喜欢的,现在也好喜欢逛了……」说着说着,从没在我面前哭过的恩宁,哭了。
那眼泪就像失去了灵魂一样,一滴一滴无声的掉落。
我轻轻握住她的手,想要给她我能给的温暖,她仍然保持着那难看的微笑,眼泪愈掉愈凶了。
真不协调,拼命得想让自己不要哭而笑的笑,原来看在眼底这麽让人心疼。
「怎麽会这样……小祈……到底为什麽会变成了这样……好可怕喔……昨天晚上真的好可怕喔……他在那里发疯似的摔东西,我害怕的都动不了,即便东西都砸道了我……」
我抱住了她,轻轻地抱住她,让她在我的肩膀上大哭着,甚至还能感觉得到她的颤抖。
我的眼眶也不自觉得跟着红了。
要是我昨天有马上问她脚伤的事就好了,也许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小祈……小祈……我跟他……不能了对吧……变成这样……我们跟我们的家,都不会再变回从前了对吧……」
傻瓜,他都露出本性了,你怎麽还爱他?老是笑我笨的你,怎麽比我还要傻?
「恩宁,他不值得你再爱了,醒醒好吗?他这样跟那些家暴的男人有什麽两样?」知道残忍,可是为了她好,我说出了现实的话。
忽然,她停止了抽咽,推开了我,然後怔怔的盯着我,「小祈……你不是……应该站在我这边的吗?」
「我就是站在你这边,才必须要这样告诉你啊!」
「哈……小祈你这样好好笑。」她的脸愈来愈扭曲,我看着这样的恩宁,有点怕,怕再也无法帮她找回原本的笑容。
「你自己还不是像个神经病一样,一直爱着一个死掉的人?还每天说他没有死不是吗?」她用着很轻的口吻说着,但言语却好用力的刺伤了我。
我愣住了,说不出话了。
她也不再跟我说话,默默的走回了房间。
我也不发一语的离开了。
坐在摩托车上,我突然的,没有力气骑车了。
「被……提醒了呢。」
原来,被人提醒现实的感觉,是这样的残忍。
爱着一个心不在的人,跟爱着一个过去的人,谁的──寂寞比较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