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用我的命,可以换回我家人的命,我认为值得。
不过我若是真的那麽做了,阿逸也不会开心的吧?
罂粟花,美丽又致命。
自嘴角溢出艳红,我勾起了微笑。
*****
我穿着雪白的丧服,跪在阿逸的坟前。
师父他们找不到阿逸和那女孩的屍体,只找到让他们丧命的那把剑,师父用剑代替了他们下葬。
那女孩名字叫做南宫悠雪,她的父亲是江湖上掌握一部分权力的南宫琛。
听人说,悠雪逃婚,为了阿逸跑到这里想阻止她父亲却慢了一步,便用她父亲亲手刺杀阿逸的那把剑自刎,两人的屍体双双跌落悬崖。
「我让人断了那家伙所有的生意...不管是正当生意或是走私,全部拔光了。」衡飞叹气,「阿逸这家伙也真是个笨蛋。」
「十足的笨蛋。」我放下杯子,触摸着杯缘,「绽儿的父亲也有动作,他将南宫琛安置在宫内的眼线通通杀光了,唔...好像施加了压力,让一些人纷纷退出了南宫标局。」
衡飞嘴角抽搐,「你老婆他爸到底是怎样?把你老婆赶出去,又帮成这样。」
我笑得很灿烂,「我跟他说不帮忙,别想看他女儿和孙女。」
「...真是恶毒的家伙!」
其实我不应该让绽儿插手这件事情。
「我是你妻子,这是应该的。」绽影帮女儿穿上棉袄,「毕竟,他是你弟弟,既然我嫁给了你,那麽他也是我的家人,我为家人付出一些心力有何不可?」
我愣住了,然後紧紧搂住了她。
她说,我的「家人」是她的家人。
她说,她是我的妻子。
这些年来,我遇过不少女子,有许多是比绽影还要美、还会撒娇。
但都是假装出来的,一但得知我的身体状况以及我真实身分,纷纷逃离我身边。
绽影不会像一般女子那样,会向男人撒娇,但她是拿真心相待,很多细节她都注意到了、也默默地放在心上,我只是随口说塞外环境对我身体健康有帮助,她没有说第二句话,隔天就把行李打包好了,坐在门口等我。
「你比较重要。」她低垂眼帘,紧紧握着我的手。
那时,绽影肚子里怀着小孩,她没有喊累,路途遥远都不抱怨,只是担心着我的身体。
我若不爱她,我还是人吗?
「入了北门家,就是北门人。」师父收起往常的痞笑,外表已经打理整齐乾净。
「我以为你要保持那样,伪装成丐帮的人混进去呢。」我忍不住窃笑。
师父的脸垮了下来,「烟如他醒了,一看到我脸上的胡子就一脚踹过来,说脏东西不准接近他...我天天洗澡耶!哪里脏了!」
「里里外外都是脏的。」我笑着。
我们埋伏在南宫家外头,从高处监视着里面的状况。
戒备十分森严,虽然这两三天是南宫当家的寿日,但是警备丝毫不减。
「大概也知道有人想杀他吧。」师父撇嘴,「俗辣,我叫他出来单挑他不敢,我叫他带着手下正面上我也不敢,胆子居然那麽小。」
「...师父,你真得有脑袋吗?」我忍住想捏死师父的冲动。
你这样做只是告诉对方「嘿!我要杀你了唷!」这样吧...
在我思考着怎麽潜进去时,一抹月牙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是月痕。
我再也忍不住,直接掐着师父的脖子,咬牙切齿的笑问:「亲爱的师父,你告诉月儿了?」
「会死!我会死啦!」师父吓得挣脱掉我的手,往後跳了好几步,「呼...我还以为我死定了...你记得逸儿喜欢的那个女孩有个未婚夫吗?」
「慕容绝?」我思考了一下,「听说是个身体虚弱的富家公子哥儿,不过衡飞认识他,说慕容绝跟一般人不太一样,国师他们还会来跟他讨论朝廷大事...关月儿来这里什麽事?」
「等等等等等!看你一脸又想掐过来的样子!」师父急忙阻止我的暴行,「月儿前些日子总是往外跑,就是去找慕容绝...不知道他们怎麽认识的,月儿似乎是从他那边听到阿逸被杀的消息。」
「...师父,等等月儿抓狂时就交给你阻止了。」我拿出信号弹,皱眉,「毕竟,月儿只有你跟二师父才能挡得了她...神明是不会死的吧?」
师父翻了翻白眼,「当我们是啥?太严重也是会死得好吗?」说完,师父拔出长刀跳下屋檐。
月痕身上爆出无数剑气,将几个盘问她来路的下人瞬间解体!师父一翻身,躲过了剑气。
我立刻往天空施放信号弹!
月痕平时很少在说话,应该说几乎不说话。
她很喜欢坐在外头,看着天空发呆,也可以这样过一天。
一开始她刚来我们家时,我不太懂得怎麽跟她相处,毕竟家里原本都是男人,突然多了个女孩子...她跟姊姊不一样,我更不知道怎麽照顾她。
阿逸却不在乎我阴险的个性、月痕的沉默寡言,他就这样和我们打成一片。
若是她在外面被欺负了,阿逸就第一个冲出去,然後我就负责拎着被打成猪头的阿逸回来。
阿逸很疼月痕,月痕也很听阿逸的话。
「妹妹耶!自家妹妹不护要护谁啊?」那时还年幼的阿逸被打得鼻青脸肿,笑得很滑稽:「以後她嫁出去我们就不太能照顾她了耶!啊?你是我哥,以後你娶谁也要让我看看!我怕未来的大嫂会忌妒你的美貌毒死你...等等!月儿!以後你有喜欢的人一定要跟我说喔!我帮你看他会不会欺负你!」
我哭笑不得地帮阿逸上药,「还毒死我呢!咱们才几岁,你就想那麽远。」
「当然要先想好放着呀!」阿逸跳脚,「月儿,听到了吗?有喜欢的人要跟二哥我说喔!」
月痕咬着糖葫芦,乖巧地点头。
『再也见不到了。』月痕的冰蓝瞳孔向我哭诉着。
那眼神,彷佛失去了一切。
我手腕缠着阿逸的发带,挥舞着细剑。
如果我不说我要到塞外生活,是不是就救得了他?
如果我能抽空回来看一下家里的状况,是不是就能阻止南宫琛杀他?
如果...
「再怎麽自责,也不能改变什麽。」不知道什麽时後赶到的绽影一脚撂倒想偷袭我的人,她身上穿着的是漆黑的暗杀服。
「绽儿?」我愣住了。
她抬起手,抹去我脸上的泪水,「夫君,我在这儿,你不是一个人的。」
她喊我夫君。
清澈的美丽眼眸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从袖子里洒出大量的红色粉末,要绽影摀住口鼻,我抱起她跑了起来。
「月儿追着南宫琛往更後面跑去了,师父刚刚说要追过去,不知道找到了没。」我皱眉,「只是区区标局,里头的格局居然那麽大。」
连皇宫里都有他们的眼线,可见南宫琛的野心有多大。
「夫君,我往另一头过去。」绽影跳下我怀抱,「两个人分头找比较快。」
我点头,「等会儿见。」
绽影很认真地看着我,「...不要丢下我和孩子。」说完,她跳上了屋檐。
师父他们,不是人。
月痕也是。
他们的身分是我不经意发现的,也答应他们对外保密。
「该怎麽说呢,虽然我和烟如现在是被贬职,但总归还是个神。」师父笑得很贼,「你们人类不都很尊敬神明的吗?」
「喔?那请师父您老稍等一会儿,我去烧三炷香插在你脚前如何?」我笑得更灿烂。
他们说,因为犯了一些错所以被降职,扔到凡间来,必须将错误弥补完後才能回到天庭。
「反正上面的人都很无趣啦,在这儿多好!乾脆就把那些事情放着就好,反正桥到船头自然直嘛!」师父一脸很悠哉。
二师父黑着脸抓起三根粗长的银针,往师父头上插下去!
「苑儿,上香!」
「......」
当我破门而入时,看见了师父浑身浴血、完全失控的月痕时,整个人愣住了。
南宫琛的手下们全死在月痕手中,他手里握着大刀,满脸写着恐惧。
月痕的眼神很冰冷,身上的白色衣裳被鲜血染得绯红。
「月儿!住手!」师父摀着手臂上的伤口,「已经够了!你杀太多人了!这家伙就由我来杀!」
「一定很痛...」月痕看着自己染满鲜血的双手,「阿逸哥哥,他一定很痛...你看、这样很痛呢...」
我急忙扶着被屍体绊倒的师父,从袖子里抽出浸过麻药的银针,往月痕後颈射了过去,却全数被剑气打了下来。
「没用,我刚刚扔了一大把,不是弹回来就是飞到别的地方去...」师父咬牙,「如果在继续染上人的鲜血,她就真的再也不能投胎转世为人了啊!」
我才刚要开口,南宫琛发出诡异的笑声。
「哈哈哈哈...这是你逼我的!你逼我的!」说完,南宫琛像是发了狂般,往身後的墙壁猛力撞了上去!
墙壁里爆出巨爪,撕裂了南宫琛的身体,南宫琛的身体开始起了变化,开始变大、扭曲,整个人变得不像人,而南宫琛居然还笑得出来。
「我养了那麽多年的恶鬼!出来吧!杀光!杀光他们啊哈哈哈哈哈哈--」
身体变形的南宫琛举起巨爪,往整个呆住的月痕扫了过去!
一道深蓝色的身影冲上前,扑倒了月痕,巨爪就这麽贯穿了那人的身体。
「唔咳!」男子吐出了大口鲜血,虚弱的身体挡在月痕和南宫琛中间,他露出温柔的笑容,轻轻抚摸月痕的脸颊,「太好了...你没事...」
月痕的眼神中於有了温度,惊慌失措地哭了出来:「绝...慕容绝!」
我将师父放在一边,冲上前,细剑俐落地辗断了巨爪,慕容绝整个人倒了下来。
「月儿!快把他带出去!」我向南宫琛洒出毒粉,吃惊地发现毒粉只是溶解了他的皮肤表面,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将整个人溶解掉。
很糟糕。
南宫琛惊恐地在地上打滚尖叫着,我急忙从怀里拿出创伤药,开始做紧急处理。
月痕不再像刚刚那样发狂了,只是像幼儿般地搂着慕容绝哭着。
「笨蛋!你是笨蛋!」月痕哭喊着,「我不会受伤!你为什麽要救我!」
「我怎舍得...让你受伤呢?」慕容绝虚弱地笑着,「大哥...别费心了...我活不了。」
「...居然直接叫我大哥,你们该不会已经私订终身了吧。」我闷着往伤口开始洒药。
慕容绝笑了出来。
下一秒,他跳了起来,一把推开了我和月痕,发狂的南宫琛一刀腰斩了慕容绝的身体!
「...我...想和你携手...共度一生...」慕容绝露出最後一抹微笑,阖上了眼。
月痕张大眼睛,抱着慕容绝的屍体发出悲痛的惨叫声!
冰蓝的眼眸被腥红占据,乌黑的秀发瞬间染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漆黑的气流紧紧包裹着月痕,将我和南宫琛弹开数尺!
我整个人直接撞上柱子,呕出一口鲜红。
南宫琛的身体被黑色剑气支解、撕裂,头颅被女子一脚踩碎。
一身漆黑的白发女子,冷着脸从血海里站了起来。
眼神,充满了疯狂。
师父卧躺在我旁边,露出凄凉的笑容。
「太迟了...那家伙...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