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冰凉夜风带来深冬寒意,轻抚在雪花掩盖在枝叶上,偶有碎冰融雪滴打落地,数十人所在的园中无人发话,滞闷氛围如双如形的手紧掐住咽喉。
不知僵持了多久,一名男声终究打破僵局
「凌,别闹了」
拓跋氏揉了揉额穴,紧皱眉头始终无法展开,看着面前依旧悠然坐在椅上晃着双脚的男孩,暗地叹了口气。
「好吧!想怎样就说吧!」
「夫君……」倚扑蝶不甘的说,但话却梗在拓跋氏瞪来的目光中。
呵呵呵……
巫氏凌轻笑,明明笑声清澈稚嫩,却是莫名地令人紧绷,孩童般白嫩双手蓦然一摊。
「本大人无意介入拓跋兄後宅妻妾之争,但为了兄长家事和睦,本大人不得不说句公道话」巫氏凌轻跃离椅,缓步至跪在前方的姒贞面前,目光在姒贞与那名满身鞭伤的侍女中游移。
「拓跋兄啊!这女的美,咱仆蝶嫂子不就怕您移情别恋,担心独守空闺,所以给她侍女安个冲撞不敬的名义,找来两位夫人壮大声势,假借教训之名,实威吓之实,但依本大人瞧,嗯……扑蝶嫂子应该是想来个不小心把人弄残,逼得这美妾反抗,嫂子再给这美妾几个『轻』巴掌,最好不小心划破皮,留个疤……啧啧……真是歹毒妇人心啊~~」
稚幼面容露出肯定的笑,但这惋惜暗叹的话语却让在场的众人面色一青,被困在圈内的若莞烟不由得憋笑,这小子欠揍归欠揍,但有趣得紧,还以为这小正太只想等着倚扑蝶完事再找她麻烦,没想到倚扑蝶说一句他管一句,弄到倚扑蝶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过,终於惊动了城主出面处理,但这一处理可好了,这城主看来也拿这小正大没辄。
「巫氏凌~~~」
「倚扑蝶~~~~」
倚扑蝶才出声,巫氏凌就像个孩子反唇叫板,倚扑蝶双拳紧攒,目光如火,腕间铃铛叮凌坐响,虽已失态,但毕竟顾及身分,仍是忍住怒意稳坐位上。
「怎麽,刚不是说让本妃处理家事,怎地城主来你便信口雌黄,兀自干涉,还有,你怎没经通报便来後院,咱府内後院均是女眷,你一个男……」
「男?!男啥?!……」
巫氏凌突然跳脚大呼,比着拓跋氏说
「明明就是你那夫君邀请本大人上府作客的,刚还说想怎样就怎样的啊!!拓跋兄,你倒说说话~本大人还没说冤,这嫂子竟就人身攻击~~故意挑本大人软肋来踩~~瞧……瞧……这不是找碴?!这叫本大人情何以堪啊~~~~如何面对江东父老~~~如何面对至亲好友啊~~~~」
若莞烟看着巫氏凌倏地转变成有苦难言的表情,连连赞叹,明明一付小大人样,耍起孩子性竟然还真让人同情,看看那萌到不行的表情、瞬间水汪汪的眼神……让人真想给他抱来秀秀,顺便咬一口,但让若莞烟惊讶的却是拓跋氏一听巫氏凌如何面对江东父老时,神情怵然闪过一丝俱慎,随即歛起低吓。
「仆蝶~今日一事本主不想再看见,姒贞不日即将过门,身为大妃应有容人雅量,如此血光是要触本王霉头是吗??况且凌乃本王所请贵客,竟不知分寸出口指责,如此大妃要如何服人??」
拓跋氏当机立断,情势突转即下,拓拔氏完全不给人解释与缓冲时间,大手一挥
「来人哪!!大妃不敬,即刻软禁於院内,三日後迎妾礼由二夫人代之,另姒贞与其侍女命医女见诊,好生修养,余人退下」
拓跋氏利眸一扫,瞬间本被制约的下属突地一动,已能自由动作的侍卫纷纷退回,几名侍女恭敬地走至倚扑蝶面前一揖,示意大妃依循城主命令离去,倚扑蝶目含泪光,那双眸竟不敢再看巫氏凌,愤愤起身迅速离去,而方才领着若莞烟来花园的侍女也再度出现在她面前,示意若莞烟返回寝间。
见众人领命离去,拓跋氏走下台阶,歉然一笑
「凌,兄长御下不严,别见怪啊!!」
「没,兄长见外了」
巫氏凌一个变脸,刚那张稚嫩无辜的幼子神色褪去,只留那闪着狡诘眸光的稚气面容,而拓跋氏并不意外,反倒讨好地说
「凌,可面见过大哥?」
听言,巫氏凌挑了挑眉,闪着异光的双眼似有若无的扫过若莞烟即将拐弯的背影,贼贼一笑。
「本要去了,不过碰到个像丑男人的丑女人给本大人使绊子,耽误了时辰,啧啧……没想到本大人有生之年竟也有被像丑男人的丑女人碍到的一天,为了免疫,本大人就勉为其难的请求兄长,把那像丑男人的丑女人借我几天,免得婚宴时因心情不佳而吓着宾客,不过时辰已晚,明日再带给本大人吧!!」
咳咳咳……
拓跋氏几乎是被巫氏凌脱序的一番话吓得呛到,巫氏凌冷眼抛了过去,又再度吓的他挺直腰板,马上顺气。
丑~你祖宗三代才丑哩!!
若莞烟脚下一顿,不是她耳朵灵,而是某人根本就是扯开嗓子用着丹田之力来说话,她是哪里惹到这尊大神的??但没关系,淡定,回头就输一半。
若莞烟准备再次迈出脚步,指间血戒突然一热,如火灼烧的热度让若莞烟倒吸口气,想到奥鹰离去前交付的血戒,赶紧举起手看向戒指,边呼气边检查戒面,只见戒面血光一闪一没,热度瞬间褪却,光滑戒面黯然无光,仔细一看,不难发现戒面隐隐出现的一道裂痕,一时之间,不祥预感充斥若莞烟心头。
「姑娘??可是有什麽不适吗?」
侍女唤声拉回若莞烟意识,看见侍女疑惑目光落在她手间。
「没,走吧!」
若莞烟挥了挥手,便跟着侍女回到寝间,一回寝间若莞烟直喊困,等到侍女打点一切离去时,若莞烟便悄悄挪坐在油灯旁,深知外间仍有人监视着,也只能反覆看着手中戒指,边琢磨着那道裂痕,边念叨着奥鹰,可惜血戒再无反应。
然不安仍就萦绕在若莞烟心头,若莞烟连续两日都安份的待在小苑内,细细观察的血戒,也不知是因为巫氏凌的关系,这两日竟都无人,只有医女来过探查她的伤势,说只要再服几贴汤药便能无碍。
终於到了城主迎娶姒贞当天,依稀记得姒贞曾说过邀请她留下参加大婚,虽她也打算将计就计,但依奥鹰性子,这两日不应一点消息都没有,就怕奥应那出了麻烦,看来她必须找机会离开这里。
锣声破空,呐声震天,杂沓脚步声传至宾客休憩的幽静院落,用完早膳不久的若莞烟算了算时辰应也到迎娶之时,诡谲的是竟也无人邀她观礼,竟然如此她便厚脸皮的自行出席罗!
「喂!!丑女人,想看热闹的话就过来本大人这」
才刚踏出房门,那与长相格格不入的傲娇声音响起,若莞烟脸色一变,立即畏缩地低头说道
「小的身份低贱,前些日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大人别让小的污了您的身份,小女的只是得城主大人眷顾,才捡回了一条小命,今日观礼完就得出府,小的跟在大人身边担心灭了大人观礼的兴致」
若莞烟别过头向巫氏凌行了个礼,他也知她早听见他跟城主要人的话,瞧瞧巫氏凌一袭白衣正装,腰系淡绿云纹锦带,垂挂乳白云型碧玉,衬着那稚嫩肤色,清澈圆亮的眼眸一眨一眨,看来无害单纯,但淡粉双唇轻勾,一丝坏笑立刻破坏了那完美伪装,这正太大神可是有命跟没命活的。
但……嘴巴这麽说说,实际上想不跟都不行,也许跟着这半途杀出的程咬金才有逃出生天的机会,低头看了眼血戒,心头彷佛罩着一层迷雾,她与奥鹰到底会落入怎样一个局??这刻意安排的局里,所有的人都存着什麽样的目地??
「算你聪明……但本大人眼光与运气一向很好,喜欢接受挑战,更喜欢不放过得罪过本大人的人,所以你就认命直到本大人玩够为止」
说完,一个俐落转身,迳自朝外走去。
看着巫氏凌的背影,若莞烟不禁侧头委婉一笑。
呵!!这是个怎样的奇耙压!!也是这局里来对付她的一个棋子吗??
「这再不跟上,本大人不介意帮你处理一下那双过於迟钝的双脚,外加你那双从那晚就失聪的耳朵」
巫氏凌微偏过头,手一轻挥,若莞烟脚板处蓦然ㄧ疼,若莞烟赶紧致歉小跑跟上,只见巫氏凌加快脚步几个拐弯,若莞烟天生就不是个认路高手,只知这府中景致多变,兜来转去也不知东南西北,当一回神,人已在府中大门前的庭院边,巫氏凌指着唇间,挑了挑眉,活像着贼溜溜的孩童偷觑不该看的玩意,示意若莞烟紧闭双口。
「看着,别出声,否则把你拿去当炮灰」
语毕,若莞烟赶紧安份点了点头,蹲下身轻挪脚步掩在巫氏凌的後方。
「唉呀~~不是这,是那……吼~~那位等等就到了,你们平常俐落的手脚去哪儿了??手脚还不麻利点……小子过来~~我说过不是放这,我要两侧盆栽都撤出,你你你……赶快去看看城主好了没?!三夫人一时辰後就要行礼了,哪个没办好事就等着没命……」
一名蓄有山羊胡的中年男子急促的来回走动,不时的骂叨着动作不俐落的家丁与侍女,焦躁的他完全失了总管仪态。
「瞧,那位要来连乔总管都吓的六魂无主了,真不知拓拔大哥是幸还不幸啊!!」
「大人……那位指的是谁呀??」
若莞烟低声问道,乔总管她是没看过,但冠上总管头衔的人处理事情不应是如此荒乱模样,只见乔总管指挥着下人在主道上放上与婚宴不搭的乾枯树枝盆景,迎娶夫人虽不算是大婚,但也不应寒酸成如此!!基本上也要布置些代表喜气的红色,而诡异的是那些正在被搬运乾枯的树枝後,早早就挂上红色布帘及种有艳丽花朵的盆栽,显然树枝是後来被加上的。
只见巫氏凌不知何时拿的羽扇,神秘的在胸前扇呀扇,活像个想装大人的臭小孩
,粉嫩双唇讽刺扬起,微微偏头道
「丑女人,你原来真不是蓝月人啊!!连蓝月国主人的怪僻都不知道,亏你还想混到府中捣乱,不要怪我没良心,我奉劝你一声,不论你企图为何……等等」
巫氏凌眼中闪过精光,接着惊讶回头,定定看着若莞烟。
「丑女人,你不会是……爱上我拓拔大哥,所以想来抢婚吧!!」
「不……」
「不用说」巫氏凌伸手制止若莞烟解释,他遗憾地拍了拍若莞烟的肩
「本大人了解,你不用说,大人我都懂」
巫氏凌俊颜突然靠近若莞烟的脸,看的岀那双黑白分明的瞳眸闪动着遗憾光芒,但眨眼间那光芒突绽,取代而之的兴奋之情溢於言表。
「本大人决定原谅你前些日的冒然之举,本大人这辈子最欣赏的就是你这种不要脸皮行径的人,世俗礼仪、道德规范……哼!!在本大人眼里都是屁,一身反骨才是正道,这样!!本大人决定收你为徒,让你在为师铺就一条反世俗的康庄大道上尽一份心力,这入门仪式的第一步就是……」
若莞烟看着巫氏凌那童贞般的脸庞,听着巫氏凌在她眼前说着惊世骇俗的言论,竟有一刻傻眼失神,以至於没听清楚这大人说得入门拜师的第一个仪式是甚麽,只知道等她回神想要解释时,大门铜环锵锵锵三声叩响,两侧石道旁三步一侍卫,接着一身红衣锦袍的拓跋氏领着身着宫装的二夫人,与总管、女侍快步走至门外,这时巫氏凌突然单手扣住若莞烟的腰,无声一跃,竟轻而易举的无声息从树後飞跃至正厅内大梁上。
「别崇拜师傅我」
巫氏凌伸出白皙的指头在若莞烟眼前摇了摇,是的,若莞烟是因为他这举动而盯着他,但决不是因为他口中那该死的崇拜,而是惊讶,惊讶於他竟有如此出神入化的轻功,虽那些侍卫不是死魅术师,但也决不是草包,他竟能在带着她直接跃入正厅,更何况……正厅内也是有人的啊!!
若莞烟望着喜气洋溢的正厅,事以至此,真可谓剧情直转急下,天外飞来一个正太师傅,真不知是喜还是悲。
「嗯……咱不用偷偷摸摸,拓跋城主可是允了小的观礼,只是观.礼.」
若莞烟谄媚一笑,打死她也不认这师傅,也不认这抢婚,因此刻意强调观礼两字,谁知巫氏凌是听不懂还是故意装不懂,反而回道。
「观礼?!不会吧!拓跋氏知道你对他的情意了??哼!!我就知道这家伙,搞不好那头儿就是拓跋氏刻意招来的,要那头儿阻止他娶姒贞,要不我等会帮你一把……」
「别…别帮我……城主不知道……」这一刻~若莞烟真想咬断自己舌头……城主不知道……,这不默认自己真有抢亲意图,反而越描越黑,无奈抚额一叹,这正太大神怎有种导演魔力,她只想阻止巫氏凌把这水搅得更混而已。
果然……
巫氏凌煞有其事的再次拍了拍若莞烟的肩
「师傅了解,所以你才抢亲嘛~~」
你抢亲……你才全家都抢亲啦~~
若莞烟决定无视巫氏凌,这正太大神真是喜怒无常、思想脱序,要观礼要抢亲随便他,反正走一步算一步,如果耶齐在,就不会任由事情超出他控制,除非……巫氏凌是耶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