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玄大哥」
玄铁向後一瞧,便见到一只纤手撩起布帐,原本不是非常注意的这名替身的,但当他对自己说自己能换好女装时,就不得不留心了下,但想了想也对,这小子扮成女装也好些天了,军中本就不比宅院,省去那些铃铃当当,水袖挂衣的,女装也就简单朴素的多,穿着穿着也多少会一些了,因此也不强迫这小子在他面前换装,毕竟要一个男人扮成女人也是见不得光的事。
但此时一瞥,竟发现辅首领挑上他的原因了,这手虽说不上洁白如玉,但也纤细如葱,而当帐门掀起时,一名姿色绝世女子出现在眼前,妆容淡薄素雅,蛾眉淡扫,肌颜赛雪,一双杏眸如银月闪着灿灿光芒,身穿雪领金色宽袖长锦袍,外罩翠绿蚕丝坎肩的衣衫,墨黑发丝盘在头上梳成把子,以玛瑙串珠链加以装饰,滑顺浏海斜掩住光洁额头,将女子衬得高雅素净。
「咳,玄……玄大哥,你瞧我这样可行??还是要等小潼来瞧瞧??」
若莞烟刻意压低的嗓音将玄铁拉回现实,在玄铁命人换来小潼前,她自告奋勇的要自己先行打点衣裳,索性自己手脚够麻利,也庆幸小潼这人本就不太情愿帮她这个『男扮女装』的家伙更衣梳洗,这些日子小潼也是由着她自己来。
只是每次更衣若是侍女死守帐外,总是会引人猜测,因此每当她自行换衣时,小潼总是借口取物离开,留下帐外守卫的士兵守着她,而为了今日晚宴,奥鹰命人取来的衣物竟是高贵庄重许多。
在心境仍是起伏激荡的情况下,她竟发了疯的刻意妆点了起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到底是为了什麽?!总觉得心底那股怨愤变得不再清晰,但却又无释怀,活像一根刺狠狠扎入她的心,纠得生疼,却找不到源头………。
傻了……傻了,她可是名少年装扮而成的。
玄铁如梦初醒,暗地恼怒自己竟然看的失神,他甩了甩头,他虽知若莞烟本就花容月貌,但也从未如此近距离的直接面对,如今一瞧,难怪了……红颜……红颜祸水啊……。
「好了麽?快到卯时了,还不快动身」
小潼手捧一顶白丝纱帽,待走到帐前,她先是一征,接着咕哝了句。
「叱!!皮相再美还不是男的」
念叨完,她将纱帽戴在若莞烟头顶上,系好丝带。
「胸圃水袋可绑牢??腰间绣带可系紧??看来你装扮的手法也越来越熟稔了」小潼口中问道,那扫过若莞烟身躯的眸光难掩赞叹,她承认一开始对於这名男不男、女不女的少年不以为然,甚至认为服侍这种人甚为憋屈,但几日下来,对於『她』的皮相与举止,自己竟是忌妒了起来,怎可有男子如此彷似女子呢??
想当初辅首领言明要找男子装扮成若莞烟模样时,主首领着实反对,担心会生出不少破绽,两人因此僵持不下,後来主首领让步应允,毕竟辅首领也是行事谨慎之人,而当计画开始进行後,辅首领假扮成名好大喜功、无理蛮横的千恃长,藉着索洛军队在烈赤东南边境袭击之时,游走在烈赤军队无法顾及的西北边境小镇,不顾皇示强逼少年为兵,逼吓那些不从少年,但暗地里却是在注意足以胜任此替身的对象。
「当然,这可是千恃长万中选一的家伙」
玄铁不禁佩服辅首领的眼光,朝小潼摆了摆手,示意她领着人前往晚宴场地,心里对辅首领更是钦佩,辅首领在看到这少年第一眼时,就瞧出这身版似女子的少年,貌似怕事胆怯,但就算藏再深,辅首领依旧读出那清澈眸底的坚韧隐忍,此人求生欲望绝不因环境困顿而递减,就算再怯懦也会咬牙求生,作为替身,此人最佳。
在穿过一顶又一顶的军帐後,丝竹声自风中悠悠传来,抬眼望去,熊熊苒火在人群中剧烈燃烧,阵阵灰烟自晚霞泼洒的空中冲去,以苒火为中心,人群在宽敞的乾涸泥地上围成一圈又一圈,最内圈为将级军官,木桌饮食虽谈不上精致,但烧烤肉腿、各式乾粮、酒液茶水……等,也算得丰盛齐全,越往外圈军籍越低,席地而坐,布席为桌,饶是将就简易,面前饮食竟也不差。
伴随着丝竹声削弱,狂喝掌声猛地传来,原来是苒火前大片空地上,数十位衣着艳丽女子的精湛舞技引人喝采,舞娘们纤臂裸露,蛇腰轻扭,胸前紧紧环着一块红布,细腕上、腰臀上的铃铛铃铃作响,长腿在那袭开衩贴身长裙下若隐若现,引人遐想,随着优雅乐声结束,舞娘敛起身段,一弯一摆,稚嫩肌肤彷若要拧出水般,苒火光影在女人妖娆胴体上忽明忽暗,乍隐乍现,就如女子们脸上半掩的面纱一般,轻轻勾着男人悬荡已久的情慾。
「好」
低沉浑厚嗓音响起,坐在主位上的黑袍男子露出令人心驰神移的满意笑容,大手一扬,命令道
「揭下面纱」
吸~~
台下士兵倒抽声不断,女子们必定是一时之选,个个花枝招展,丰姿冶丽,使得连日辛劳的士兵着顾不得礼仪,如豺狼虎豹似要将面前女子仆倒吃净,而身为千恃长的奥鹰薄唇一扬,棕眸散着令人敬畏的犀利光芒,俊朗轮廓潇洒不羁,眸光一扫,霸气尽显,台下舞娘们仅是抬眸一看,就也别不开眼,希冀的直望着神气若定的奥鹰。
「待今晚突袭後,砍得敌军人头最多着,论功行赏」
奥鹰眸光烱亮,直勾勾看向舞娘,桀傲狂气如疾风紧纠住台下舞娘,舞娘们脸颊纷纷染上少见的羞涩,奥鹰这番话说的隐晦,但台下士兵倒是极有默契,毕竟这些在营中献舞的绝大多数都是军妓,只是大多姿色绝佳服侍的都是将领,对於这些又姿又有才的女人,小兵们也只得盼望将领大施恩泽,因此奥鹰这麽一说,大伙都兴奋的欢呼了起来,个个磨拳擦掌,顿时士气高昂。
接下,一波又一波的表演尽是令人血脉喷张,上来表演的凡是女子,均是万中选一,各有千秋,在奥鹰刻意安排与有意施赏下,有的甚至就让士兵直接带了下去,连日因奔波而逐渐低迷的士气竟缓缓升起来。
「走了」
若莞烟一行人本是坐在圈外一隅静静观赏,此时玄铁侧头对小潼说道。
「这……」若莞烟才想提问,小潼便打断她的话。
「别多说话,你只须摆着表情就行,领你过去後你只得听千恃长命令就是」小潼再次叮咛,走来的路上她便念念叨叨,深怕若莞烟失态般谨慎,就在话说完的同时,玄铁突然掀起帽纱,将一颗软丸塞入她口中,朝双颊用力一捏,软丸毫无预警的吞入肚内。
看着若莞烟况似不安的蹙起眉,张口欲语,小潼警告道
「这是蛊毒,要是你有不该有的举动,立即毙命」
若莞烟双唇颤抖,喘着气害怕的朝小潼点着头,祈求的眼神与她所想格格不入,心底却是因为奥鹰这举动而越发酸涩,明明知道奥鹰是防『他』这只棋,但心底却莫明的将他视为扼杀『若莞烟』的举动,他口口声声说惦记着她,却依旧利用着自己。
对他而言,人走了、心失了,他也会利用到最後一分一秒,哪怕只是一副皮囊,只可以达到目的,有何不可?虽不知这半年他使了什麽手段,但引发战争、孤立狼黠风,甚至潜伏至烈赤国控制民兵预谋攻击蓝月国却是不争事实,他的动机、目的为何她不了解,但江山美人,孰轻孰重?他已经做出选择了不是吗??
在缓缓走近的同时,那藏在面纱下的双眸死死盯着台上悠然自若的男子,细细描绘着那深邃俊朗的轮廓,曾经满目光华、对她柔声嘻笑、肆意相待的夫君,已成了严肃深沈、冷厉寡情的影幻者辅首领,唯一不变的是----他是名皇子,是影幻者的首领,如此做,何错之有??错的,只是遇到了爱上他的自己,当初自己不就是因为要成全他而放下离开吗?
她嗤笑自己的感情,因为就算刚刚听到的话是一场骗局,她仍旧选择相信。
蓦地,若莞烟释然一笑,是啊!原来那份感情还在,要真杀奥鹰,自己定下不了手,曾经相爱过就已足以,何必坚持报复?!
可失去孩子的痛楚仍时时刻刻鞭笞着自己,因此她也无法再次接受奥鹰、面对奥鹰,但奥鹰也别再想再次利用自己得到天下,她要让他知道,她若莞烟----就算是爱过,也不代表就是可任人捏打摔烂的软柿子。
下定决心之後,若莞烟心思不再犹疑,倏然轻松许多,她踏出步伐,他要报复语枫她奉陪,因为语枫给她的痛刻骨铭心,自然不会让她好过,一报还一报,自此之後,山穷水尽不再复见。
「千恃长,若莞烟人已带到」小潼在歌舞间歇时,领着若莞烟站在奥鹰前。
在奥鹰开口前,一名女声先是惊呼
「若莞烟……」
转眸一看,若莞烟水袖下的双拳紧紧攥起,但她吸了口气,让自己情绪平复。
语枫不知何时已坐在奥鹰身边,她咬住红嫩双唇,直到丝丝血腥味传入舌尖,她挺起身子,一袭紫色滚边裙袍配上雪白狐巾,梳绑整齐的坠马髻上镶有紫玉宝石的吊环珠钗,火光照应下发出阵阵光芒,将本就艳丽的她趁得更加高贵,台下士兵早已见过她多次,都已当她是千恃长的女人,除了重要宴会外,绝不随便抛头露面,因此一直被限制行动的若莞烟自然不知这女人早已出现在这营里。
语枫正了正神色,忍住差点失控的情绪,然是掩不了诧异,她看着奥鹰柔声问道
「何时找到她的?」
「前些日,玄铁在堤西村找到她」奥鹰轻抿口茶,语气清淡如水,眸光却晦暗不明。
「为何没告诉我??万一她……」
「她失去真气和记忆,玄铁已查问过,救出她的人似乎将她安顿在堤西村,村民说半年前她的义兄带着奄奄一息的她来到村庄,说是被债主逼婚,拼着一条命才得以逃出,但二个月前她义兄从军後却音讯全无,留下她一人在村里」
喀地一声,奥鹰放下茶盏,冷冷看着站在不远处的若莞烟,唇角斜斜一勾,那纠着思绪的不明表情让人感到心颤不安。
「她现在叫耶陵,我已告诉她真实身份是我亲妹若莞烟,因被恶人掳走而受伤失忆,因此现在的她----不足为俱」
语枫注意着奥鹰的表情,这女人对奥鹰有其意义,加上拥有云炎之身,在她失踪後不只奥鹰,连烈皇都在找她,因此奥鹰若说她是若莞烟,就一定错不了,语枫想要看出奥鹰到底对於若莞烟是否还存有心思,见他如此冷淡,甚至可算是不屑,不禁松了口气,但她仍是试探道。
「那为何留她??如今即将交战,万一她突然恢复功力和记忆,绝对会给我们添乱,别忘了,她曾想杀你」说到这,语枫收回在奥鹰身上的目光,暗地朝若莞烟愤愤一瞪,为何不死??绝子颜虽不致死,但当初她就是认定她小产後必定虚弱,加上气郁攻心,绝对活不过几日,到时就算死了,容颜迥异的她也没人认出她来,但为何中了绝子颜的她还可活过来,莫非是那日男子救了她……。
语枫突然想起什麽,神情怵然转变,她皱起眉,诧有其事的说
「千恃长,你可确认她就是若莞烟??」
没解药,就算是活过来了,也定是丑陋不堪吧!她定要说服奥鹰这耶陵是假扮的,就算是忘了、丑了,她也不许若莞烟再出现奥鹰身边,不----是不可以出现在任何人身边,奥鹰得不到的,其他两国也别想得到。
「为何不能确定??你怀疑我识人的能力??嗯??」
奥鹰狐疑的看向语枫,那眸中竟是闪着戏谑的光芒,此时卸去凌厉锋芒的奥鹰显得英姿焕发,语气中竟是带有些许宠昵,大手一揽,扣住语枫纤腰,将她一把抓到他大腿上,鼻尖蹭上语枫耳边,似在说着令人脸红心跳的耳语,惹得语枫咯咯娇笑。
「你说,那张脸这世上有谁见过会忘却的?但就算再美,也让我忘不了她曾背叛我的事实,要不是你,我说不定还被蒙在鼓里呢?」奥鹰低声诉道,带点柔情暖意的语调足以让女人情颠迷乱,语枫被奥鹰一席话哄得心花怒放,双手附上奥鹰精壮胸膛,娇声说
「不可能会是若莞烟,你就如此确定那张脸不是有心人装扮而成?」
「不可能?为何不可能??」奥鹰哑声说,环在语枫腰上的大手却开始不规矩的蹭了起来,甚至穿入衣领间,在锁骨处来回抚摸,引起语枫阵阵颤栗。
「要是不给我个交待,我准让你等会下不了床……」
如此英俊潇洒之男子,任女人都无法抵抗那邪肆煽情的话语,语枫几乎杏眸半闭,柔软胸膛剧烈起伏,嘤咛一声,理智已逐渐被情慾所替代,奥鹰这阵子对她极好,谁能想像得到叱吒战场的肃然男子,在她面前竟是如此温柔缱绻,早已对奥鹰付出一切的她,自然不再多疑,毫不细想脱口就说。
「嗯……中了绝子颜,哪还能……」倏地,语枫噤口,手上动作嘎然停止。
「嗯,你说什麽?」
看着奥鹰抬起情慾氢氤的双眸,似乎没注意到她说的话,语枫轻轻一笑,改口说道
「没,我是说,那张脸我看了就心烦,如果可以,我真巴不得赏她个绝子颜,省的她藉着脸再魅惑你」语枫说着说着就搂上奥鹰,因此没看到奥鹰骤变的狂怒眼神,浓烈杀意在眸底搅成漩涡,但一眨眼,又消逝不见。
「那可不成,因为我收到线报,狼黠风从烈焰宫中逃了出来,我瞧着定是收到若莞烟的消息,留着她……我另有所用」
「啊??」语枫震了一下,自奥鹰怀中起身道
「你打算如何做??」
「秘密……除非……」
奥鹰再次伏下头,轻挑的在语枫颊边落下一吻,肢体暗示惹得语枫双颊燥红,娇羞地低下头。
此时台下歌舞持续,酒香四溢,杯光斛影,哪有丝毫续势待发、征战沙场的气息,酒酣耳热之际,有谁真正注意到千恃长邪魅轻浮的模样?!只有若莞烟,幸好现在有个面纱挡住她欲杀人的眼神。
狗男女,不要脸~~不要脸~~。
这两人一来一往的对话一点不漏的传入她耳里,要不是捕捉到奥鹰那透着怒意的眼神,她定会冲上前去将两人大卸八块,不知是否是若莞烟眼神太过犀利,亦或是流露出连若莞烟都不自觉的妒意,奥鹰突然将目光扫向她,她敛下长睫,赶紧低下头去。
「语枫,我料狼黠风这几晚就会行动,为了避免他和倚朔联系上,今晚我要领兵突袭蓝月,至於若莞烟,她可是引诱狼黠风来当我宾客的好棋子,你就帮我盯紧她,我会让玄铁在暗处护着你,嗯?!」
「好」语枫柔声答应,投向若莞烟的眼神却是阴狠毒辣。
奥鹰满意的掐了下她的手,示意小潼将若莞烟带回帐内,就在午时三刻,低沉雄壮的牛角声呜呜响起,直逼天际,阵阵音波在宁静黑夜中回荡不绝,激起诡谲肃杀之气。
「出兵了」
小潼掀帐而入,放下温热茶水後迳自走到若莞烟身旁,她接过若莞烟手中的木梳,替她梳头,当她将发丝盘起时,若莞烟终於开口问道
「为……为何要帮我梳头??这不是要入睡了吗??」
小潼从未帮她更衣梳洗,自然也就不会碰她分毫,但今晚却是诡异的当起称职侍女来,帮她梳理发丝,虽只是简单将落在两侧的头发挽起,但不应是在入睡前,她疑惑紧张的看着小潼,心里却已有打算。
小潼只是一笑,说道
「别换衣,这女装应该是你最後一次穿了」小潼将若莞烟两侧发丝拢至脑後,简单的束上把子後,将一支朱红玛瑙发墬别在上头,素雅中带点随意,小潼掬起披在肩後的乌黑发丝,不禁叹然。
「有没有人说过你连头发都像女人?」
虽然没看过耶陵真面目,也对耶陵没啥感情,但也开始好奇他究竟是怎样的面貌,要不是辅首领亲自指定的人,她还真以为是女人,但可惜,他也活不过今晚了。
若莞烟勉强的牵了牵嘴角,总不能说她本来就天生丽质吧!!正要起身更衣时,小潼压住她肩膀。
「别换了」
才说完,帐门外一阵骚动。
「小潼,语枫姑娘有令,要若姑娘到她帐内」
「咦??千恃长不是让若姑娘待在这哪都不行去吗??」小潼应道,但若莞烟清楚的从她眼中看到敷衍。
「语枫姑娘说夜晚一人闷得慌,想要若姑娘陪她说说话」帐外士兵话语一顿,又说
「况且千恃长传令下来,若姑娘今晚由语枫姑娘照看,小潼姑娘应是知晓吧!!」帐外声音明显多了股警告,小潼双眉一蹙,警戒的朝外看去。
「嗯,我现下领她过去」
小潼转身朝若莞烟一看,眼中不经意流露出惋惜,若莞烟状似紧张的点了点头,顺了顺裙摆皱摺後便随小潼出帐,帐门才掀起,两道黑影迅速如电,一道黑影将小潼击昏在地,而另一道黑影则朝若莞烟颈背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