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碗仙紀事 — 鍋巴泥濺誰人知(二)

如今我俩也算是被绑在同一条船上了,纵使我以前看洛子决有多麽不顺眼,迫於情势,也得硬着头皮跟他好好相处才行。

斜扫他一眼,我点点头,毕竟是顶着我的脸皮,就算他日後再怎麽白目,我也下不了什麽重手,就算真想如何,也得等找到其他办法先让我俩身体换回来後再依依算帐。

人坐在还算宽敞的轿子里,毕竟这公主名声再糟糕,只要还留着皇家的血脉,一定的礼遇规格仍然是有的,此时正往公主府的方向过去。隐约听见外头有些喧闹声,我掀起帘子正想探个究竟,未料一把青葱竟冷不丁迎面砸来,吓得我赶紧把窗掩实,没胆再看。

看来这公主真的是很不得人喜欢呀……

正惊魂未定时,坐我对面的却是噗哧一声笑出声来,见我转头瞪他,这小人是迅速撇开目光,但又彷佛不甘示弱似的,抿起唇,也往我这头恶狠狠瞪了回来。

我忍不住开口骂了,「你装那什麽模样?看了就让人觉得既火大又恶心!」

「既火大又恶心?看来我也算成功了,」洛子决却突然开口答道,彷佛松了口气似的,他伸了个大懒腰後,便顺势歪倒在旁边的枕头上,「我方才只不过是在模仿你而已。」他瞅了我一眼,解释道:「你每次气恼时,腮棒子都会不自觉鼓起,以毫无气势、却自以为是地样子瞪人。」

「我想这大概就是所谓地……」他下颔微扬,沉吟片刻才提出结论,「在装可爱吧?」

「……」

我瞬间产生一种想冲过去掐死他的冲动,可几番斟酌後到底还是忍了下来,反正日子还长,我总会找到机会报复的,索性也不搭话,免得招来一身气,得不偿失。

回到公主府後,由於浑身皆是风尘味,洛子决三两下便学会了公主该有的架式,嘱咐起了下人来各自帮我们带去不同厢房沐浴。

只不过,当那侍女瞧见我时,脸上终究掩不过那股震惊神色,只见她迅速往自个儿主子瞄了一眼,见洛子决仍旧一脸寻常,也不敢多说什麽,就要替我解衣。

在与洛子决分别进入各自的厢房前,我要他再三发誓绝对不可睁开眼睛,没想到这家伙却彷佛嫌我烦似的,拿个红色布巾把自己眼睛掩实後,扬起脖子,撇下一句:「我还怕我看了会长针眼呢。」就这样由着侍女搀扶大摇大摆地进了厢房。

这让我又产生了股想把他压进水里淹给他死的冲动……

好不容易沐浴完毕,我一见洛子决,就看他皱起眉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未等我开口他便道了,「陛下要求即刻召见。」

我闻言一愣,「那麽快就要被褫夺封号了?」

「极有可能。」他揉了揉太阳穴,似是觉得烦躁,「最讨厌应付这种有的没的,位高权重的人就是难搞麻烦……」

我嗯一声,顺势坐到他旁边,捧起了杯茶,觉得这味道闻着倒是挺香的,「我还以为这是你的拿手绝活。」

「况且……」我低着头继续随口问:「你不是还有那朵小花吗?怎麽会还没想出应对方法?」

他认真解释道:「小花并非万能的,我前几世都还有时间可以先行布局,但这一次就无法了。」

「是喔,」我饮了口茶,晃了晃手里杯盏,突然觉得胃有点空空的,环顾了下四周不由得问:「这儿哪里有吃的?」

「莫非你肚子饿了?去吩咐下人准备就可,这公主府应当没落魄到没有伙食才是……」他话说到一半突然静默了下来,我本先浑然未觉,是迟了好半会儿才注意到异状,方抬起头,就见洛子决眯起眼睛,手拄着下颚,正仔仔细细地打量起我。

见我惊觉,他唇角一勾,蓦地就笑了,开口嗓音分外温柔,「……我说碗母儿,你是不是觉得,反正我俩身分交换了,这一切就事不关己了?嗯?」

这人依旧一下子便猜测到我的想法,我面不改色,镇定答:「如今你贵为公主,除非我们能换回来,否则我也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洛子决唇角仍旧带笑,语气越发轻柔:「我记得你上辈子还只是个孤儿呢,待在蓝家受了那麽多年委屈,可只要是为了小蓝蓝,便什麽忙都愿意帮,什麽苦都愿意受呢。」

听他提到蓝天穹,我不禁皱起眉头,「我现在身分就只是个男宠而已,不然你想要我如何?」

而且这根本就是两回事吧,这家伙没事牵拖在一起干嘛。

不想洛子决却在这奇怪的时机点愣住,「你说你是男宠?」看我一脸疑惑,他啊地一声点点头,笑容是越发浓烈灿烂,「喔对了,诚如你所说的,我都快忘了你只是个男宠而已,自然是不占一席举足轻重之地的,我这话说的可没错吧?」

眼瞧他这诡异举动,我只觉事有蹊俏,他却彷佛心情大好一般,两手一拍,一脸欢喜道:「不如这样好了,小母儿就同大叔一起去觐见陛下吧,反正名声再差也不过如此了。」

「而且,你应该已经发现,你这人并没那麽容易就掉脑袋。」

没等我反应,他即笑着把我拉起来,唤来下人後,是直说着我衣着不宜,应当速速更衣才是。

人被稀里糊涂推出门外,我茫然地回头,於门掩上之前,瞅见洛子决手拿白花,仰头望天,一脸地若有所思,悲喜难辨。

进皇宫前,不只我换上了正式朝服,就连洛子决也都梳起高髻,斜插几绾金钗步摇,穿上了正式公主束装,颜色还是他个人最喜的大红艳色。

光看他顶上那些头饰,我就觉得脖子有些泛酸,洛子决倒是一脸淡然,显然对女装适应能力颇为良好。

朱颜红润,胭粉略施,如此正经的打扮,好像也只有与装傻版洛子决成亲那世才看过。

「你干嘛?」

见我直打量他,洛子决微愣了片刻,紧接着两手摀脸,一副害羞至极的三八模样,「莫非是觉得我美极了?迷恋上我了吧!」

「是啊,你真的是美极了呢,」我笑咪咪地点点头,也学着他两手摀脸,「毕竟那是我的脸嘛,不管怎样打扮一定都会很好看的。」

「……」

「当然,」我继续补充着,「现在穿着男子装束的我也算是好看的,」我依旧笑容满面,「但与您还是差了不只一点点而已。」

「……」

洛子决先是冷然打量我一会儿,哼笑一声,这便撇下我,迳自地往前大步迈进。

比起方才他那假到不行的璀璨笑容,我还比较能够接受此人露出本性时的模样,想到这里我深深认为这个人个性还真不是普通的矛盾,只会叫人不要虚伪做作,自个儿还不是照样对人虚情假意,用尽心机,根本就是标准的自打嘴巴嘛。

不过此人也并非全无可取之处,虽然动机不明,但我还是得承认他帮了我不少大忙,也提出了不少可行的建议。

至少不像刚开始初见时那麽讨人厌了。

「你……确定我能进去吗?」眼瞧就要到皇宫了,虽然暂时摆脱炮灰女配身分,但依我对洛子决前几世身分的了解,他所担任地角色重要程度,也仅介於龙套与男配的中间值而已啊!

「你若真害怕你就别进去罗,」洛子决回答的倒是轻松,「反正待会儿进去的是议事殿,依这仗势,想必得花上好一段时间来陪皇帝与老太后玩拐着弯损人游戏,而你也没什麽事做,不如就自个儿在皇宫随边晃晃吧,指不定还能瞧见你花好几百年也望尘莫及的美女正在抚琴作诗呢。」

言下之意,是要我一个宫外带把的,明目张胆地在皇帝养美眉的豪华猪圈搞参观?这岂不是疯了吗?我只觉不可,下了轿辇,人就要跟着洛子决进去,奈何这家伙彷佛铁了心要把我甩掉似的,步伐走得飞快,拐个弯後便没了踪影。

人站在大得跟迷宫似的皇宫里,我傻眼,现在到底在演哪招?

斟酌了片刻,我高举起手中的灯笼,试着往前走了几步,本是想来找个人问路,却是无缘无故绕到了个小院子来,正感懊恼,一抹身影却是突然从黑暗中冲出,把我整个人抱个紧实。

待她抬头看我时,我自是不由一震,心里头五味杂陈,不知该说些什麽话来。果然,事实证明,爆点这东西其实就跟放鞭炮一样,一旦一燃起,绝对是惊天动地一发不可收拾。

钕渚抬起头,彷似正凝视着我似的,是分外凄楚柔弱地低唤:「……楚为,你可终於来了,你是不是真要离开未国?」

「……」

我不知该如何作声回答,只感觉怀中少女略显凉薄的体温,她似乎等得非常久了,小小的身子已是冷得瑟瑟打颤。

照理来说,钕渚是绝不可能会把周楚为与洛子决认错的。纵使这里是她与周楚为时常约会的地方好了,但我手里还提着灯笼呢,只要在一旁观察得够久,明眼人应当都认得出来的。

可这今世的钕渚,眼睛却是看不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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