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槽!绝对的坑神啊!扑面而来的是难以承受的瘴戾之气,滚热的烧灼感疼得我直晕了过去,根本没有心思回想那五百年来的点点滴滴。
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再度睁开眼睛,迎接我的是一片苍穹天际,缀着几缕蓬松浮云,上头亦有暖阳泼洒,柔而不烈。我感觉得到我整个人是躺着的,动了动身子,传入耳里的是哗啦水声,我好奇地低头望去,竟发现自己正处於水中,深感冰凉清新,浑身是说不出的舒爽畅快。
水光一色,定眼一瞧,水质澈然洁净,蓝天沉浮,阳光粼粼,白云悠然在我身上轻掠,随着指尖拨动,涟漪自同心圆中央处往外,上下摇曳,余波荡漾。
从没见过这番景致,我静静地垂下眼睫,为这美丽屏息。
想不到啊想不到,原来我这一世成了美人鱼了啊?唉呀呀,还真看不出司命那家伙这麽三八,竟然那麽有闲情雅致与崭新创意,让我诞生在这美丽无比的地方,且还弄个什麽奇幻异种,改搞西方洋人那挂,如此梦幻又罗曼蒂克啊!看来这面瘫货内心还是住着个粉红小少女的,果然是名奇葩无误。感叹完毕後,我认认真真地用司命的逻辑来评估这故事的可能大略走向:传说中妖界的鲛人与凡间英俊青年噗通地坠入爱河,因为种族的差异悬殊,使他们的爱困难重重,为了突破所有桎梏,他们用尽生命的所有,凭藉着炽热的灵魂,而展开出一段绵长凄美、禁断揪心的生死爱恋……
亲身体验过司命的小人行径,我知道,那家伙一定会想尽法子玩死我的,可小仙我就偏不照那剧情线跑,看他要怎麽阴我!
脑子才刚想到这点,忽闻耳畔有雷声炸鸣惊作,吓得我眼皮跳开,再看眼前此番景象,心里更是大吃一惊。只见不知何时天地已然风云变色,天空中聚集了大片紫云及乌云,有闪光於云层间飞窜隐动,狂风肆虐作起,波涛惊浪奔涌,我忙跃出水面,正左右张望情势之时,眼角余光眯见不远斜角方向,有船只正摇晃欲沉,惨叫声起,上头依稀有几抹人影落入水中,距离我最近处,隐约有年轻男子载浮载沉,身疲无力。
我身形不动,默默注视着那男子良久,直到他完全沉没於浩瀚的深渊之中後,才镇定地移开视线,掉头离去。
「原来是穿到童话故事了啊……」
我不由喃喃道,为这剧情感到无语,敢情司命是来耍人的吧?要抄也不是这样抄啊?你妈难道没告诉你童话故事都是骗肖的吗?可是真把我碗母儿当傻瓜?
深感可笑至极,我随意地仰头往天顶瞧了一眼,岂料我正头顶上方竟有紫红漩涡剧烈盘旋,雷鸣不绝,云间里头雷霆火光交加,闪电肆虐环动,大有持续扩散湮灭整片天空之势!
且最令人感到吊诡的是,那漩涡正中央风眼处却有团团彩云滚滚萦绕,显现出各个仙界神兽图腾,金光乍现,乃是吉瑞天兆。
我觉得这情景很不正常,直愣了好半晌才想起这天象到底是怎麽回事。这根本不是凡间一般的暴风雨!这是天劫!是神仙飞升时必历的天劫!
开什麽玩笑!这是什麽情形!已非仙体的我怎麽可能扛得住雷劫!铁定必死无疑!心底一沉,我左右张望着四周,却是无处可躲,脑子正想着要遁入水中,一道白光挟万道天雷已然劈下,隆隆作声,直中我整个身躯体魄。
躯体被万雷贯穿,我整个人笼罩於雷光中,剧大的疼痛游走於每个神经,我尚来不及反应,虚弱的肉身已是崩溃瓦解,撕裂零散,转瞬粉碎为槁木死灰。
是的,诚如各位所见,我被秒杀了,以绝对快狠准的方式,速战速决地葛屁了,成了名副其实的灰渣粉末。
讲句实在话,如果真的历劫成功,纵使被这种赌烂到呕血的方式秒杀,身为在社会最底层的小仙我也只能举起双手,示意俺投降认命你就行行好来放我回家吃面吧,反正现今这世道一堆人都是不看过程只看结果的。可现在重点来了,见於眼前一点都不可能是在仙界的景色,到底谁能告诉我是怎麽回事啊?
白光闪电之後,迎接而来的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我完全弄不明自己是身在何处,只知除了漆黑还是漆黑,放眼望不见一个尽头。动了动四肢後发现自己还是有知觉的,抬起脚试着往前踏步,所幸地是平的,并非虚空悬崖,我往前走着,感觉有薄弱气流抚来,夹着淡淡微光,看来此并非囚禁无出路之地,只要接着走下去,应当是可以找到出口的。
步履蹒跚,我这一路走得有些踉跄,身子骨酸痛的快散了似的。也不知过了多久时间,直到眯见远方亮光处有渺渺似烟雾的气体腾现,伴随几抹人影晃动,且有细碎谈话声隐隐传出,我一颗心才半松懈下来,心想着这下总算是遇到人了,多少可以问一些事来,若不幸遇到宵小之徒,小仙我跑给他追便是,毕竟关於落跑这事儿,我还是挺有自信的。
等到我人走近了,这才看清眼前是两人在说话,只瞧一人全身黑衣,乖乖站立在原地,另一者看起来便是个老妪,她闭着眼,躺在类似人间沙发的物体上,正两脚翘得高高的,嘴里碎碎念道:「……唉哟我说小李你啊干鬼差没几天,自是不懂奴家站了好几万个日子的辛苦,唉,可怜我们下界职业不比上界那些快活神仙,娘的你姥姥我整日在那熬汤熬得我手都抽筋了!却连个医疗补助都没有!上回那大地震根本是严重超时上班啊!你再来瞧瞧我这身上皱纹,别怀疑,全是那体力活折腾出来的!哼,奴家我年纪好歹也不过徐娘半老而已,怎料被下头那凡人传得跟黑山老妖似的……嗯?小李你那什麽怀疑眼神?职业病!这是职业病!你这小鬼哪懂啊……」
「是啊是啊,小李着实是不懂……」被唤做小李的鬼差很是无奈地点点头,翻了个大白眼,紧接着是喟叹一口气,「姥姥是对的,永远都是对的,」他手里捧着一个烟气浮升的热水盆,看来这便是我方才看到的烟雾了。他蹲着身,接过那老妪的大脚丫,一脸悲催的搓揉着,「……那敢问姥姥,觉得水温如何?」
那老妪一听笑了笑,颇为享受,「嗯,这温度适中刚好,好小李,看你如此乖巧,你且放心,以後出去记得报姥姥名字,姥姥我会好好疼惜你的~」她眯起眼,欢快地动了动脚趾头,应是没瞅见小李不停抽搐的脸颊。那老妪又道:「话说回来奴家能有今日,倒该感谢新来的代理阎王来了大改革,给咱们资深员工特别福利,回馈加薪,如此的敬老尊贤,不枉我好些日子鞠躬尽瘁,死了那麽多年还继续爆肝加班!喔!好小李,对,就是那儿,用点力按下去!」
我想眼前这老人家就是孟婆了,所以我人在地府?不对啊,明明月老说我此次历劫是不用来地府的,这铁定是出差池了!
此时小李表情越发苦逼,翻了翻白眼,他又暗自咕哝着:「代理阎王哪那麽神?分明就是压榨我这小基层,不然哪需要服侍地府第一咸鱼脚……」
为了躲开孟婆睁眼凌厉的目光,小李急忙撇开头,总算是发现了我的存在,他动作略缓,指着我,满脸诧异道:「……我说好姥姥,怎麽还有游手好闲的死魂在这啊?」
「——游手好闲的死魂?」
孟婆闻言面一沉,整个人阴森指数暴增,她脚方落地,即是直直挺立身子,两手插腰,斜眼瞟我,怒斥道:「哪个小兔崽子皮痒找抽了?在这地府都寻差事干了还敢打混摸鱼?可是新来的不成?现代的年轻人也真是的,你……」话还没说完
,她眸一眯,一阵恍惚後即是脸色大变,盯着我彷佛见鬼似的,虽然我强烈觉得这角色应该对调才是,「你!你!你是……!」
我被她瞪得莫名其妙,本想着要开口做个自我介绍还是什麽的,她却突然跳了起来,从怀里拿出了个贴着ONLY地府大字的人间哀凤大吼:「MayDay!MayDay!MayDay!代号一六四四请求支援!地点黄泉路三段孟婆桥边!有紧急突发事件!请求人力支援!啥?你问是什麽紧急事件?管他的你不要问!很恐怖!」
正当我心中感慨着地府的高科技普及率时,四周已是围上了一群人,身着极着有神秘色彩的黑斗篷,蒙头蒙脸的根本看不到长相,反正大概就是来跑龙套的。只见带头的那人走到我跟前,哑着声,还算有礼地问我道:「不知姑娘芳名为何?从何而来?」
我环顾了下左右,瞅见斜角处孟婆捂着胸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那表情实在过分夸张,演得颇假,令人觉得有一丝古怪。撇开视线,没心思往深处去想,我清了清嗓子,冲着他礼貌性地点了点头,仍旧诚实答道:「我乃上界女碗仙,碗母儿。」顿了顿,看他们没什麽反应,我补充着:「小仙其实是月老座下的,此次纯粹是为了历劫而专程下凡,岂料劫数历尽却未直接返回仙界而来到这地府,照理言之是不应该如此的,此次恐怕是司命星君疏忽了。且劳烦各位帮我通知上界一声,好让我离开地府,早日重返仙界。」
我话说完,还深深鞠了一个九十度完美直角躬,我相信,以这种诚恳有礼的谦恭态度,只要对方是正常人,回我的天庭小窝绝对是指日可待的。
那领头的顿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你说你是神仙?」
我挺起身看他。
他有些迟疑,「还是个女碗仙?」
我点着头,认真答道:「小仙诚实以答,并无任何欺瞒。」
「可是……」他弯着头,语气越发奇怪,「本官记得,这仙界可从来没有什麽女碗仙啊!」
怎麽可能?
他又续道:「本官前些日子才从上界归来於此地,除了碗公仙君之外,可从没听过有什麽女碗仙一说……」
听这胡话,我整个人震惊无比,如遭电击,忙激动澄清着:「可小仙真的是来自於仙界,您替我连络月老,他一定能证明的!」
「但是你……」
领头的尚未完全回答我,他一旁的跟班却突然插嘴,颇为厌恶道:「不过就是个死魂嘛,还想劳驾我们黑无常大哥联络上界,也不看看长成什麽样子,焦黑成一团,干我们鬼差还差不多,真不知是哪来的自信说自己是仙子呢!」
焦黑成一团?我低下头打量起自己,这才发现全身上下已是体无完肤,俨然是被雷劈过的後遗症使然,我真是恨死那王八蛋狗司命了!深吸一口气,我耐着性子,压下心中的恼怒,解释道:「小仙是因为遇到雷劫,才会成现今这副模样,在此麻烦您帮忙通知一声,待小仙回到仙界,必会以厚礼回报,以表感激之情的……」
孰知有一个跟班插嘴道:「厚礼?你又没有证据,我们凭什麽帮你呀?」
话一落,又有些人跟着起哄着:「就是嘛!与其这样,还不如拿些冥币来贿赂几番可能还管用呢!」
「孟婆子你也真是的,就这点毛事也好来找我们!」
「是啊!这算啥紧急事件呀!你老逗着玩的吧?可是邀来看丑姑娘不成?」
「你们也别怪婆子,只怕是被吓傻了吧?黑成这样愣谁都会惊着啊!哈哈哈……」
嘲笑声络绎不绝,刺耳难耐。从未受过这般羞辱取骂,我气得直咬牙,原来这些下界鬼差都是如此势利眼的!难怪好几辈子都没法升迁去上界!
「——够了!」
兴许是知晓放肆过头,那领头的怒喝一声,朝我躬身示歉道:「多有得罪了,都是属下无礼,本官回去後定严以惩戒。」
若是真知得罪,这人早在第一时间便出声阻止了,哪需等骂爽了才在那装逼说严以惩戒?我觉得这群人实在矫情至极,但眼下尚处於劣势,也只能默着声点点头,不好驳他们面子。
未料这时,一直处於沉默的孟婆突然开口了,「……依奴家来看,还是让阎王见见她吧!这事儿咱们是处理不了的。」
我斜眼朝她扫去,她亦与我四目相交,神情一片平静,已是不再惊慌,她下颔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彷佛在向我示意些什麽。
我只觉讶异,又听她道:「请无常爷同奴家一起前去吧,您官阶比我这婆子大,想来是比较容易见阎王的。」
我不明白这老妪在玩些什麽把戏,也只能暗自提防着,随机应变。那黑无常沉吟了好一会儿,才点头答道:「怕也只能这样子了,不过本官今日还有要紧事,是没那个空闲领你们去见阎王的,不如这样吧,孟婆子,我把这感应牌交於你,你就自个儿领她去见那新手阎王吧!」
话到最後,他略有不屑的冷哼一声,从衣带解了块玉石便朝孟婆抛了过去,她两手一捞,接了个正着後,忙哈腰称谢。
待那团黑衣人离去後,我看那老妪拍拍胸口,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嘴角弯起抹似是得逞的笑容,她转过身,朝被搁在一旁纳凉很久的小李使了个眼色,表示没你戏份了,先下场歇息去吧!
「请仙人随奴家来吧!」
孟婆恭敬的朝我折腰行了个礼,听她那称呼,看来是相信我的话的,单凭着这点我对她好感度增加。只见她头埋得更深几许,低声道:「……关於方才的事,请仙人莫生气,只道这地府风气着实是该整治一些了。」
闻言,我了然的点点头,从她先前的一路抱怨我就明白这地府没比天界好混啊!所谓职场求生存,上级压下级这事是屡见不鲜的。纵使受尽万般屈辱,为了饭碗也只能含泪咬牙,只望有天能成功加倍奉还。至於,那种下属勾搭上级主管的粉红戏,依我在仙界打滚了五百年里也是有看过的,你瞧那有名的老色狼吕洞宾,也不知是哪来的胆子敢调戏我心目中端庄界模范观世音姐姐!想当然此等轻浮行为所换得的下场自然是一记红掌印,外加抄个把万年也抄不完的一亿遍观音系列经典,如此壮烈牺牲结局,告诉我们:妄图以下犯上者,企图心虽可取,但那前题也要先开个金手指才是。
话又说回来,我现在要去见的阎王,正巧是这地府的最高上级,见过的飘友都按赞,典型的有钱有地位有才气有相貌,俨然满带着男主光环。
只可惜,我这人是从来没有女主命的,所以那什麽命中注定云云的邂逅是绝对跟我沾不上边的。
反正我大抵上就这样孑然一身了。
终於,好不容易抵达阎王府,这一路途中我发现孟婆这家伙常偷偷用眼角余光瞄我,一副欲言又止、忐忑不安的样子,那模样看来也是挺有戏的。
当我正想询问您姥可是便秘好几天了呢?还是太过用力以导致菊爆不成等等关心语句时,一旁的老妪刷完感应卡,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了,语气满腹惆怅:「看来……仙人是不记得奴家了。」
一语落下,我心头一惊,该不会又来了个跟前世有关的?
她转过头,凝视着我,眼眶中似有难掩的情感将要满溢出来:「可奴家不同,奴家这几百年可是把仙人惦记在心尖上的,今儿个瞅见仙人陌生的眼神,这让奴家心里头好生难过。」
疴,可否请问一下这是神马暧昧语句?看我愣住,她又道:「不过这也无妨,只愿今後仙人且莫灰心,纵使命运多揣,只要坚持己心,幸福定会随之到来的!」
她突然呵呵笑了两声,往前跳了一步便飞快地转过身来,以一种极具青春少女风的姿态漾开笑靥,她周身彷佛有万丈光芒迸出,堪比佛祖那圆润脑袋,足以闪瞎众生双眼,此时正直映我满脸无尽黑线。她双手握拳横於胸前,两眼炯炯地盯着我,无比坚定道:「仙人加油!孟儿我永远支持你的!」
我尚来不及扶起我脱臼的下巴,耳边传来又是轻快地咯咯笑声,孟婆朝我回眸一笑,紧接着便三步并作两步地蹦跳离去了,徒留着我孤伶面对敞开的阎王府门,瞪着那根本只能用乱入形容的反差比飘背影,只觉浑身恶寒,是久久无法从这强烈震惊中回神。
「这什麽鬼……」
这一语双关实乃中肯!可惜并非出於我口中,我好奇地朝声音来源处一瞧,不知何时,阎王府门口已是多了一人,他身着一精简银白笔挺西装,两手插着长裤口袋,就这样百无聊赖地倚靠在府门柱前,侧过头盯着孟婆逐渐消失的身影。
刹时微愣,我却很快反应过来,走上前,低头躬身道:「小仙见过阎王。」
感觉有视线扫过我头顶,他出言揪正道:「错了,是代理阎王。」
当下闻言,我有些错愕的抬头,映入眼帘地即是张祸国殃民的妖艳脸,什麽肌白似雪,媚眼如丝,根本完全符合司命笔下的典型邪魅派!
「来吧。」
他没多看我一眼,只是点了点头,示意我同他进入阎王殿。
我突然间就想起方才与孟婆随意闲聊时,她是万分崇拜现今阎王的,除了阎王是个大帅哥之外,这好小子还为地府带来许多维新改革,其主张坚决屏除呆板古风陋习,提倡高科技自由创意革新。例如积极争取基层飘民社会福利制度,实施地府全方面现代化修葺建设,提高鬼官就业率等等。以上作为使其支持率从前任阎王九点二趴一路飙升至九十趴创历届新高记录,至於那剩下的十趴则因为守旧反对派有死忠选民稳固票仓的缘故。其实众飘都知那黑无常肖想阎王宝座已是好几千年了,却愔於外表条件实在欠佳,一直无法吸引女性飘友青睐,才未如愿以偿,解其夙志。
果真是人帅真好啊!我不由感叹,跟着阎王步进他走简约雅痞风的现代化办公室,略略打量完四周後,即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阎王亦在我正对面位子坐下,翘起了二郎腿,桃花眼微掀,盯着我即是劈头问道:
「你也被司命那小王八玩弄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