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克里斯多夫
第一章坠落
今天对克里斯多夫(Christopher)而言,并没有什麽不同。
没有意义地睡眠,没有目的地醒来。
如果能够,最好是永远不要醒来。
睁开眼睛之後,到底今天要做什麽?他完全不知道也无法去想,但却也不愿再闭上眼睛。
因为只要一进入黑暗,那天一幕一幕又历历重演……
宫女的尖叫声,那映入眼帘的冰冷而僵硬的手,那冻成紫色的双唇,一张张回头望着他的惊恐的脸,接下来双眼所见,他至今仍无法承受……还不如睁着死鱼般的双眼瞪着天花板,什麽都不要想。
但回忆就像入侵窗缝的风,一阵一阵沁骨椎心却又令他无所遁逃……
更可怕的是,那内心深处的痛苦,深不见底,心有多深?可以到无法触摸的地步,那痛苦的根源究竟在哪里?
他觉得内心像被凿穿了一个大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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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婚礼的前夕,克里斯多夫发现他的未婚妻不见了。
那天早上迎接他的,只有留在床上略微凹陷的她的睡痕,及冰冷的床铺。
她似乎已离开很久,独留清晨的冷风和窗帘一起起舞。
他质疑着:
珊曼雅(Samania)到哪儿去了?
他接着微笑着想:
我真蠢,昨夜……昨夜那一切的美好温存,至今尚留在他的臂弯。
他思索着。她应该是不想让人看见,毕竟她一直是如此纯洁又害羞的少女,因此必定在他醒来之前回到自己的房间了。
每次回想起这一幕,他痛彻心斐几乎想杀了自己……
我那时怎麽会那麽愚蠢……
他又想到自己竟然接着安心的继续睡下去,突然传来宫女的惊恐尖叫声!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御园中的鸟儿们,被这尖叫声惊吓而起,全部拍咑拍咑振翅疾去!
柔美的旭日光芒,顿时全被这些黑影所遮蔽…
到底怎麽了?
克里斯多夫急起,披着披肩,穿过人群,发现几乎所有的人都聚集在花园的池塘边。
大家的脸孔皆因过度的惊吓而扭曲,每个人都用惊骇的眼光看着他,让他觉得非常怪异。
他走到池边,所有的人都忽然跪在他面前哭泣。
映入他眼帘的是,全身湿透,被哭泣的宫女抱在怀中的,宛若屍体的珊曼雅……
他冲上前去,一摸到她冰冷的身体,他的心慌乱无以复加,再探她鼻息,已全然无动静,他忽然气急攻心,眼前一黑,再也不知接下来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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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克里斯多夫:
就在我们分别的前几个夜晚,我曾静静地坐在你的床边,凝望着熟睡的你。
你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
越发成熟而瘦削的脸庞,肩膀也比以前更宽阔了,手臂因为长年的练剑,肌肉已逐渐成形有力。
那夜我倏然想起那天你的手臂搂着我,一起在树下避雨的情景,脸不禁红了起来,我心跳加速,不自觉地把头别开,无法正视在床上的你。
连现在正在写这封信的我,双手也正微微地颤抖着。
我还记得在树下被你那强而有力的手臂搂住的感觉,至今仍强烈地残留在我的身体,每回想一次,就更让我在枯寂忧伤的深夜越发狂乱。
你曾逃避过我,让我更加混乱。
怎麽会这样呢?
那时我多麽痛苦,也无法思考答案,只知道以前的关系模式似乎失衡。
那今後该如何做?才能回到从前?还是不可能再回到从前的单纯了?
今夜突然发现,那时的担心是多麽的多余。
如今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那一夜,在我凝视你而胡思乱想之际,背後一双手臂将我往後一拉,我都还来不及呼出声,就被你拉进了被窝。
你温柔地轻搂着我,抚摸着我的脸颊。
你对我倾诉的话语,将永远地一字一句刻印在我心底,我那时唯一能作的,我唯一感知到的,是眼泪无法控制地倾流而下,轻轻地亲吻着你的额头,就这样互拥至天明。
到这里我已经写不下去了,我的爱。
我再也不能见到你了……
舍弃了我的誓言,请你原谅我。
我已泪流满面,无法自己。
我质疑自己为何要写这些信?
越是回忆,越是痛苦……由於过去的太过美好,而让自己现在跌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更可悲的是,这不是我的意愿,但有哪个人会声称这一切痛苦是他们的意愿造成的呢?至於责任,归咎到不可抗拒的命运吧!
我不知道何时你会看到这封信?
更不知这封信是否会到你手中?
但容许我倾吐吧!即使是没有意义的……
因为我对你的思念无处倾泄……
只有这孤寂的信纸长伴着我……
珊曼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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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珊曼雅宝贝:
我要告诉你一件你不会乐意听到的事。
你走了以後,克里斯多夫的状况真的非常非常的糟。
失去了你,他就彻彻底底地崩溃了。
他不吃,形销骨立,不和任何人说话,即使是我的话语他也毫无反应。
终日买醉,或到妓院数日未归,完全无法振作起来,你不会相信的,以前那双明亮聪颖的双眸,如今只成了没有灵魂的骷颅般的黑洞。
他已经不再是我们的克里斯多夫了……
已经数个月了,朝政没有办法进行。现在只靠首相玛加(Maja)及元老大臣们暂时撑住。
这样下去是行不通的,我们汉尼斯(Hanis)国人口只有数十万,周遭邻国觊觎已久。你也知道你伟大的父王是个虔诚的铎特教(Dutor)信仰者,终身以爱、和平教导国人。他本人也一辈子都谨守清规,终其一生,他除了我未曾纳其他妃子。他更不愿意轻易发动战争,因此国内兵力少的可怜。因为他坚信将人民的血汗及金钱投入国防及兵役是件扰民的弊政,他在的时候一直用外交及睦邻手段求取和平,也不得不汲汲营营,终日勤於政事。
国王已逝,如今继位者克里斯多夫这个样子,其他国家岂会不知情?要拿下汉尼斯,是举手可得呀!
克里斯多夫才二十三岁,他太年轻以至於无法承受这个伤痛,但他身为一国之君,岂有权利为个人私情荒废政事?
可他也是我最亲爱的宝贝呀!
眼见着他因崩溃而受苦,而我却完全帮不了,这种痛楚,日夜啮噬着我的心……
珊曼雅,我错了吗?难道是我逼你们走到这一步的吗?
他要一个问题的答案,就是为什麽会失去你?
我多麽想告诉他为什麽,可是我必须遵守我们的誓言。
国内布满敌国的眼线,一字一句都可能毁了一切。
如今你再也回不来了,母后该如何是好?谁能帮助我?让我的克里斯多夫不再如此哀伤,那麽我也就可以不再因为终日泪眼而视力日渐模糊,在我人生的最後岁月里……。
我後悔我造成今天的下场,但那时我们有其他的选择吗?
你的坚持让我心碎,我是一个多麽无能的母亲,我无法保护我最爱的宝贝。
我对不起你,我们到底是不是因为收养了你而造就了这一场悲剧?
不要做我们的女儿,不要认识克里斯多夫,会不会你会更幸福?
回想起我们曾有的快乐时光,往事历历在目,不禁又泪眼朦胧……
亲爱的宝贝,虽然我知道你无法看到这封信,但除了你,我又能向谁倾吐我的伤痛呢?
母后于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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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法毕欧国王(KingFarbio):
在下我谨尊您的指示,前往汉尼斯参加皇太子妃的葬礼。
此葬礼十分典雅隆重,全部用她生前最爱的杰克兰登花(Jakrandan)装饰整个灵堂,棺材是用白橡木精雕而成。地点在皇宫的後花园中。
据说那是皇太子妃生前经常待的地方。
是的,我也作了您最关切的问题的确认,那在棺木中的屍体的确是皇太子妃珊曼雅。
她身着纯白高腰的纱质礼服,头戴白玫瑰花冠,躺在杰克兰登花堆中,化装过後的脸一如生前一般美丽,最重要的是在下有俯身仔细观察太子妃的耳垂,的确有我们拉兹(Lavise)的刺青,是珊曼雅皇太子妃无庸置疑。
在下曾多方打探皇太子妃的死因,比较可信的,是她最贴身的侍女所陈述:皇太子妃在死前一晚,是待在皇太子的房内,约清晨三点时离开房间。但因为有宿醉的现象,且那天正好有浓雾发生,皇太子妃一时走路不慎,摔入了御花园的水池内,因昏沉并未发出求救声,被御花园管理者艾伯特(Albert)发现而救上岸时已气绝身亡。
皇太子刚开始时并未在丧礼中出现。据说是因为过於悲痛卧病在床,但在皇太子妃的棺柩即将进入墓穴的前一刻,他才在伯爵的搀扶下现身,神情十分憔悴,他远远地站着表情凝滞,突然之间即转身离开,大家都很错愕,但不清楚原因。
以上即是在下在汉尼斯王国皇太子妃葬礼上的观礼情形。
在下即将於数日之间返国,并已成功取得陛下您所想要的皇太子妃的一络发束。
谨此
亚奎斯(Arqui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