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瓦兰近期特别热闹,相较往日,车流量多了十倍不止。
而旅店,房位先前已订购一空,旅社仅能提供晚来的客人出租睡袋或帐棚的服务。
事出必有因。
有如此盛况,是因为杰瓦兰一年一度的嘉年华登场了。
为此,杰瓦兰举行了为期十天,极为盛大的表演活动,堪称举国若狂。
堆满污垢的路灯被重新擦亮,顶端插上旗帜,家家户户窗槛上一律系着万国旗,迎风摇摆飘扬,好看得紧。
大广场前搭起大棚子,远远观望有若个葡萄紫色的鸟笼,棚子前的两人高的刊板上载明:杰瓦兰特聘的国际马戏团将在此展开公演。
时间订在晚上,但马戏团并不在意给观众们先来点开胃菜。
帐前隔出了一个二十坪大小的木围篱,篱笆里,圆胖的脸涂抹成五颜六色的小丑对空抛着小球,活灵活现的滑稽表情让大人小孩不约而同地露出了笑脸。
喷水池特地混入了染色用的特殊物质,将水的色调染得犹如金币那般辉煌。
「喔!接的真妙!」雪莱儿看表演看得不亦乐乎,口中不时惊叹连连,路西法拎着好几个塑胶袋,跟在雪莱儿右後方,青菜的根部露在塑胶袋外边。
「雪莱儿,再不去下一家店,龙舌的人今晚就没肉吃了。」路西法低笑着提醒道,视线没一刻离开雪莱儿的脸。
嘉年华年年有,即使壮观的程度是全国数一数二的,龙舌的人也早见怪不怪。
雪莱儿的反应倒是新鲜,沿路又叫又跳,如个稚气未褪的孩子,对什麽表演都感到好奇,非得停下来看个几眼不可。
路西法劝阻不了,索性由她逛,更好脾气地接管她手上所有杂物。
『没关系吗?』雪莱儿迟疑了下。
『呵,好好玩吧。』连路西法自己都没觉察,说着这句话的他,神情温柔得像可以拧出水来。
「啊啊,对呢。」雪莱儿懊恼地拍了下脑袋瓜,「那家店每次都好多人……」雪莱儿嘀咕着往回走。
每月十五号,是龙舌的公休日。
没事可做的雪莱儿决定拉着路西法上街,顺道进行采购。
「话说回来,路西法,嘉年华的重头戏是哪出?」雪莱儿咬了一大口刚刚顺路买的薄荷巧克力冰淇淋,口齿不清地发问。
「万人宴吧。」路西法往前站了下,不着痕迹地替雪莱儿遮挡住自无穷远处斜射下的炽热阳光,雪莱儿看着心里过意不去,把冰淇淋举到路西法的下巴前。
没办法,她的海拔就那麽点。
「吃点吧。」她讨好地笑。
路西法瞟她一眼。
「真不卫生……」
叨念着,他依旧弯腰小尝一口。
「饿鬼假细字……」雪莱儿调笑道,手拿回来,又丝毫不介怀地吃起形状似半屏山的冰淇淋,路西法因她过度大方的动作红了脸。
「干嘛,你生病喔?」雪莱儿解决完甜筒,满足地抹抹嘴巴,方抬头,映入眼帘的正是路西法通红满面的小媳妇样。
「女人当成你这样,也算一绝……」路西法嗟叹,真没有男女授受不亲的观念吗她……
「老讲些人听不懂的话……你还没解释呢,万人宴是啥?」这名号气派响亮,来头准不简单。
「圣文森家族主办的晚宴。邀请各路人马共襄盛举,不分性别、年纪、地位高低,只要是个人,谁都能参加。」路西法飞快地背出张贴在广场公用布告栏上宣传单的内容。
「何时?」
「17号,你问这麽多--」路西法侧过脸,见雪莱儿一对黑白分明的眼闪烁彩光,流转若水波盈盈,现时一瞬不瞬地注视他。她打算干的事,路西法想他猜出八成了。
不多加废话,他直接补充。
「下午四点开放入场,晚上七点宴会正式开始,大致上要到清晨才会结束。还有,你排班的时间,是晚上八点半到十二点,换班去找濑沫或西熙。」
「你、真、了、解、我。」雪莱儿单手握拳,重重捶了路西法腰际五下,表示满意。
一个半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足够路西法把她的性子摸得熟透。
这样也好,她甭说,他就会做,多省事。
雪莱儿继续绕街走,杰瓦兰的路她并不熟,看哪个方向顺眼就拐哪去。
不合适的,路西法会出声要她换条路。
这时雪莱儿正准备左转,眼角余光瞄到了个怪里怪气的摊子。
突兀地,在这万人空巷的杰瓦兰。
摊主是名头发花白的老婆婆,手背长着一块块云朵状的黄斑,眼皮下的细纹深陷,牙齿掉个精光,眼儿死死的,生气全失,不难料出她历尽了多少沧桑。
没多加想像,雪莱儿移转前脚,朝那摊子移动,路西法考虑了会,终是跟了上去。
「老……」
「你来啦。」
一见如故的语气。
雪莱儿愣在当场,她认识自己吗?
「坐下吧。」老婆婆的食指指着小板凳,雪莱儿依了。
「您认得我吗?」她迫不及待地问。
「不是。」老婆婆枯瘦的手摩擦起桌上的脏兮兮的水晶球,「它告知我,今日有个务必好好招待的客人。」
「手,放上去吧。」雪莱儿头上下微动,她没理由拒绝的。
水晶球的表面平滑如冰,温度也是,悄无声息地汲取她手掌的热度,她差点以为她摸的不是水晶球,而是冰块。
好加在说来也不难受,所以她乖巧地搁好手。
过程中,老婆婆始终盯着水晶球,老态的眼忽地乍现灵气。
雪莱儿屏气凝神,没胆放空。
老婆婆在占卜她的未来吧?
事关她的人身安全,不得马虎。
「可以了。」老婆婆一声令下,雪莱儿如获特赦,赶忙使劲地搓手,以产生热能来缓解冻僵的关节。
唉,时间一久,也不大行呢。水晶球很快地从冰块进化成冰柱,她给冻得想大吼大叫,幸亏路西法在她做出丢人的行为前,抢先抓住她另一只手。
是念吧。她感受着从手指根部窜入的暖流。
老婆婆捏着掉毛的毛笔,慢慢腾腾地在棉纸上写了些东西,并仔细地卷起来。
「收好,小姑娘。」她递给雪莱儿。
「谢谢。请问这是占卜的结果吗?」
「结果吗……呵呵,小姑娘,命运这事不好猜,也不应猜。占卜抓着的是它的尾巴,至於头,恐怕远着呢。」
雪莱儿步到街的偏僻处,摊开纸卷,埋头研究了半天,也没得出个结论来。
「怎麽了?」一旁等着的路西法耐不住地问,雪莱儿将纸卷送到他眼皮底下,「翻译。」
开玩笑!《猎人》里,她算半个文盲。通用语是靠着路西法的指导会了,可离精通,不好意思,需跋涉的路,长度估摸为十座万里长城有余。
「嗯……」
路西法沉思片刻,然後慢而不急地念道。
『树枝分岔了
五名死神分别持有一枝
死亡与爱情翩然共舞
自由孤单地踽踽独行
废墟的蝴蝶仍在流浪
魔女将前来带走它
跨越时光的长廊
你的心消融在坟墓之上
回归起点去寻找心的碎片吧
但愿黎明到来之际
你将不是独自咏叹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