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我、韩在宥和另外两名义工共分成四组进行比手画脚抢答比赛,孩子们热情的参与活动,又跳又笑生动的表情点亮每张稚嫩的脸孔。
几场游戏结束後,小朋友们都跟我混熟了,一人一边拉着要我陪他们玩。
馨馨昂首,睁着圆滚滚灿亮的眼睛问:「夏日姊姊,你是在宥哥哥的女朋友吗?」
理着短短平头,活力十足的小男孩跑过来插话,「等我长大,想要夏日姊姊当我的女朋友。」
他的模样,让我想起了杨昱廷,忍不住笑出声。
「那怎麽行?」韩在宥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後,温热大掌托在我的腰际,似真似假地说:「夏日姊姊是我的。」
「喔──」小孩们欢笑、尖叫的起哄,好不快乐。
我又气又好笑,「你不要乱说话啦!」
扯开嘴角,他撇下我追着一位恶作剧捣蛋的小男孩去了。
妇人在後头叮嘱他们小心别摔倒了,并递来一杯茶水给我。
「还喜欢这里吗?」
我啜饮一口,「这里一点也不像是收容悲伤的地方。」
「是吗?」妇人呵呵地笑。
「您在这里待很久了吗?」
「有二十几年了吧。」她感叹着时光飞逝、岁月不饶人,「想当年我跟随着牧师来到这里时还是个才刚大学毕业的年轻女孩呢!」
「您自从大学毕业後就一直待在这里?」
「是啊。」妇人点头,「照顾这些孩子会是我此生唯一的工作,不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我都无怨无悔。」
我由衷地道:「您好伟大。」
「看着他们的成长、改变,有些找到新的家庭,有的长大出人头地,虽然是趟漫长的过程,却叫人欣喜,且感到安慰。」目光始终停留在孩子们身上,她的笑容不减,「每个孩子初来乍到育幼院,表情一定都很忧伤的,并不似现在这般阳光开朗。当年在宥刚来到这里时,也一样。」
我聆听着,一双眼追随着韩在宥的身影。
「在宥应该有跟你说过,他的原生父亲有暴力倾向?」
「有,他说过。」
「孩童时期活在充满暴力的家庭之中,就算心智没有偏离,也一定会留下阴影。」妇人叹口气,提到韩在宥的儿时状况,神色布满心疼。「他很难入眠,每晚都会在睡梦中发狂似的尖叫、然後惊醒,反覆如此直到早晨。」
听见韩在宥曾有过的经历,我拧眉,沉甸甸的。
「但在宥的心灵十分坚强,来到育幼院半年後,他就慢慢地克服了梦魇,学会朝光明面看,更立志要好好读书,未来成为能帮助别人的人。虽然偶尔还是看得见他眼底的悲伤,也曾几次被我发现躲在角落默默地哭泣,但对於他一点一滴的转变,我的心里只有感恩,感谢那些沉痛的过去,没有压垮这个孩子。」
我说不出话来,突然好想给韩在宥一个拥抱。
「在宥被领养後,我们就很少见到他了,虽然他的养父偶尔会带他回来探望我和牧师,可自从他们去了美国後,就几乎没再见过面。间隔这麽多年,知道他变成了一位优秀的准老师回到台湾,而且也愿意偶尔来这里尽点棉薄之力,我真的不胜感激。」
难怪韩在宥偶尔会周六整天不见人影,原来是来这里了……
「夏日。」
我回眸。「嗯?」
「我看得出来在宥很喜欢你。」抓起我的手,妇人粗糙的掌心传递无限温暖。「无论你有怎样悲伤的过去,都要试着把它给放下,因为我相信有在宥陪伴你的身边,他一定会替你点亮黑暗,成为那道为你带来希望的光芒。」
我凝住视线,嘴角浅浅上扬。「或许,他已经是了。」
韩在宥自孩子堆中回首,眸光与我在空中交会,看到我的表情,他面露灿烂洋溢的笑容,投映在我眼底,温暖且穿透人心。
搭乘客运返程途中,我靠在座椅内面向车窗,呆望着不断从眼前飞掠而过的景色,摇摇晃晃几乎要睡着了,和孩子们玩了一天,体力透支。
想起离去前,大家聚集在门口目送我们的景象,鼻子酸酸的,有点舍不得。
「要不要睡一下?」看见我略显疲倦的侧脸,韩在宥关心。
凝睇他一眼,我启唇,「老师,谢谢你。」
「谢我什麽?」
「谢谢你带我来。」
韩在宥双手抱胸,煞有其事地说:「那你,要不要考虑喜欢我?」
我笑道。「我是喜欢你啊。」像喜欢一个老师般喜欢,像喜欢一个朋友般喜欢,还有一些喜欢,是连自己也说不清的……
「那你的喜欢,能靠近左边一点吗?」
「什麽意思?」
他没有回答,只是温柔的看着我。
浓厚的睡意袭上眼皮,快要睡着前,我心满意足地扬起浅笑。
我是多麽的幸运,当那些温暖我心、值得倾心相待的人,继韩在宥之後,都一个一个出现在身边,让我得以找回遗失的笑容;是他那些话语给了我力量和勇气,也才豁然发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改变。
只是,为现况而感到满足的我,却忘了,突然降临的幸福,有可能是为了紧接而来的剧变,跌入万劫不复深渊之前所演出的前奏……
半梦半醒之际,我感觉到有人轻柔地亲吻了我的脸颊,并覆唇在耳畔轻声呢喃,道出那早些未尽的话语──
那你的喜欢,能靠近左边一点吗?
「接近心脏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