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的出现无法预期,在那惊滔骇浪的瞬间,生命就被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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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夏日!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话!老师在跟你说话的时候,请你眼神看着我。至少,至少让我看到你有一丝丝的歉意可以吗!」
午休的教职员办公室内多数的老师们都去吃饭了,几个被罚抄写课本的学生坐在空位上低头振笔疾书,就怕午休时间一过还抄写不完要求范围,放学後会再被留下来。
多数的学生都不敢面对全年级最凶的高二A班班导沈志豪,他上次把一个女学生当众骂哭,再上上次把一个才十七岁就生得一副彪形大汉模样的男学生玻璃心踩碎满地,到现在上他的课都还会畏畏缩缩。
沈志豪是全校出了名的严格,全年级罚最多学生下课留校察看的老师,但他在教学上很有本事,能带出好几届升学班第一志愿录取率最高,学校打着他的丰功伟业,招收到不少模范学生。
有了优秀学生的加持,他教起书来更得心应手,年年开出红盘因此而声名大噪,很多不同区的家长,为了孩子们「无可限量」的未来,不是靠关系,就是纷纷找来高官议员游说,盼望能把父母眼中最优秀的孩子塞进这间学校,由沈志豪老师带领的班级就读。
但我想,沈志豪的眼里,除了出类拔萃、品学兼优的学生之外,其他的学生对他而言,应该都是垃圾吧……
「你父母到底是怎麽教的,把你教得一点教养也没有!转那麽多次学又降级念,都已经十八岁了还在就读高中二年级!也不知道走了什麽运才可以进到我们学校,竟然第一天新生报到就翘课,今天还敢给我大剌剌穿着便服来上学,你现在是怎麽样?想当太妹是吗?想当太妹乾脆连书都不要念了,还来学校做什麽,浪费你父母的钱!」
我转进的班级高二C班,多数都是些成绩普通的学生,虽然还不至於到科科挂零无药可救的程度,但每逢段考就有近三分之一的同学成绩不及格的现象颇为常见,其余的三分之二,除了顶尖的一趴,平均也只大概维持在六七十分上下。
原本C班的导师是一位女老师,因为怀孕请长假,学校藉此想好好整顿C班学生,透过B班导师徐咏华的引荐,高薪聘请了一位十分优秀的数学代课老师要来兼任班导。
而我,不走运地在新任班导还未就职前就先转学进来,遇上代理的沈志豪,也只能摸摸一鼻子的灰了。
记得之前申请入学来学校提交文件时偶然在走廊上碰到,虽然四目相交仅短短几秒钟的时间,但他眼里对我的轻蔑不言而喻,实在让人很不舒服。
我就是不想跟沈志豪相处,才想翘课几天等新上任的班导就职後再来,但奶奶今天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突然坚持说要陪我走路上学,害我只能硬着头皮到学校。
果不其然,第一堂课下课就被沈志豪命令午休时间来办公室找他。
面对他的质问与谩骂,我撇唇,眼神波澜未兴。「我没有父母。」
「没有父母?」他声音调高几度,从学生档案里拿出我的个人资料,指向父母亲那一栏。「那这是什麽?这个不就是你爸爸吗?」
我抬眸,桀傲不逊地瞪着那处签有爸爸姓名的栏位,无法克制自己的张口顶嘴:「有爸爸又怎麽样?他没教过我什麽,所以不错,我就是像你所认为的一样──没、教、养。」最後三个字,我说得轻挑,气得他咬紧牙根,两颊的咬合肌奋起。
抱歉,我不是那种容易被骂哭的类型,我的泪腺比别人短缺,从小到大,哭最凶的时期,是上小学五年级的那整整一年,自那之後,就很少哭了。
我的心是铁打的,既没有羞耻心,更不知道什麽叫丢脸,就算沈志豪要在全校同学面前臭骂或惩罚我一顿,我依然不痛不痒。
所以,我才会转那麽多次学。他显然不明白这个道理。
「佟夏日,你是不是想才刚转学进来就被记小过!」沈志豪气炸了,怒视我不肯低头的嘴脸,抓起搁在椅子上的木条挥打桌面发出巨大的声响。
这一回,一位坐靠我们距离较近在抄写课文的男同学终於忍不住抬头,他对上我的眼神中写了「你有种」三个字,这应该算是恭维?毕竟敢这样顶撞全校最凶的老师,我大概是史上第一人。
我目不斜视地迎向那双盛怒的眼睛,没有犹豫。「我不在乎。」
「我倒要看你能顶嘴到什麽时候!」刷的一声,木条甩上我小腿肚,瞬间一条热辣的红痕浮现。
紧抿直唇,我宁愿被打死,也绝不低头。「唔…….」
「脾气很硬嘛!我看你可以忍到什麽程度!」刷,又一声,两条红痕显得有些怵目惊心。
这次我深呼吸,闭了下眼,双手紧紧握拳。
眼看他第三鞭又要抽过来,一道浑厚好听的男性嗓音突然从我们身後传出:「你好,我是明天要报到的代课老师韩在宥。」
看着眼前简易装扮蓝色休闲衬衫搭配驼色卡其裤的男人,沈志豪收敛住怒气,缓整呼吸,平心静气地问:「明天才要来报到,今天怎麽会先来学校?」
对方礼貌扬笑,说话的语调客气却疏离。「想先来学校看看,熟悉一下环境,听校长说我除了代课数学也要兼任高二C班的导师,所以我也想顺便先来看看代理班级学生们的资料。」
沈志豪未立刻回应,用打量的目光将他从头到脚扫过一遍,似乎在评估些什麽。
於是男人又问:「请问我的位置是在那边吗?」他伸手指了指最靠近门口的座位。「我刚刚有看到那张桌上放着我的名牌。」
此刻的我只顾念着小腿肚上的鞭痕,完全没空多瞧说话的人一眼,低头想往後察看被打的伤势,却突然感觉眼前一阵浪花,我趁他们不注意时双手撑扶了下桌缘,稳住自己的身体。
「你来的正好,这就是你带的C班新的转学生佟夏日,没礼貌又没教养,新生报到当天就翘课,今天又没有穿制服来学校,面对我刚刚的训斥还一直顶嘴,你看看要怎麽处置。」说完,沈志豪瞪了我一眼,扔下手中的木条走出教职员办公室。
我原本以为走了一个沈志豪,还得继续接着挨骂,但没想到沈志豪前脚才刚离开,这位声称是我新任班导的年轻男人就吁气,用灿烂无比的笑容对我说:「呼~好险我及时出现,不然你那细白的小腿又要挨上第三条鞭痕。」
抬头,我不以为然地对上他的眸光。
你不如在我被抽打之前就出现,那我还会感激你一点,如今都已经被打了两条伤痕,还在乎第三条吗?
他看着我,目不移视,语出关心,「你还好吗?」
「我很好。」我不在任何人面前示弱,从来不会。
男人双手置於胸前,眼中带抹深意,勾起嘴角笑道:「你一向都这麽倔将对吧?」
「老师,请问你还有什麽事吗?」我没回答他,皮笑肉不笑反问。
盯着我若有所思片刻,他叮咛,「记得今天放学要去买制服。」
依旧没有答覆,我冷清的脸庞亦是面无表情。
「没事了,你可以离开。」大概知道不管他说什麽,我都会维持这副死德性,所以乾脆放弃继续跟我说话了。
点点头,我转身跨步,途中抬起右小腿,侧首检视伤痕,伸手轻轻碰触一下,灼热的刺痛感,让我双眉紧蹙,倒抽一口气。「嘶──」
强忍疼痛,不肯让人发现我的异样,虽然脚上的红痕看起来真的很严重……
一记力量蓦地将我整个人往後拉,我稳住心绪,胸口紧绷地回头。
是那个刚刚很自豪救了我的男老师,他塞了曼秀雷敦到我掌心,同时交代:「记得擦药。」
时间彷佛静止下来,我看着他移不开视线,孤傲让我没办法对他的善意软化态度,只能捏紧手中的曼秀雷敦直到指尖泛白。
他的笑容犹如午後徐徐的阳光,照亮我的脸庞,透着暖意的温度,平抚我内心的激荡。
趁他打算要说下一句话之前,我别过眼,午休宁静的走廊哒哒哒响起我急促奔离他面前的踩踏声,没有道谢、没有回头,一如往常将自己孤立。
除了奶奶之外,我本来以为自己不需要其他人,直到这年,他出现在我的生命里,让我的生活从此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