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场外设置了许多供人休憩的小凉亭,他们挑了个最隐僻的,旁边还有台自动贩卖机,房泰旻让霍缃玲先坐在椅子上休息,自己跑去买了两罐饮料。
「小缃缃要喝哪个,麦茶还是咖啡?」
「麦茶。」
「嘻嘻,我就知道!」房泰旻将铝箔包递给了霍缃玲,和她并肩而坐。
刚才请班长和涂晓仪的一百块,再加上现在的饮料,今日本该是庆祝房泰旻得奖的日子,他却是失血最严重的,霍缃玲觉得这样实在说不过去,也动手打开侧背包,但房泰旻察觉到了她的意图,将她的手给按了回去。
「刚刚班长他们的饮料钱……」
「不用啦,我出就好了,其实我也真要谢谢你们。」房泰旻勾起嘴角,笑容中带点害羞:「会场里那麽多人,有人是特地为了看我的画而来,我真的很开心。」
霍缃玲深深看了他一眼,房泰旻腼腆的笑容带着傻气,却让人觉得十分真诚。
在嘴角不自觉地轻扬下,霍缃玲把侧背包的拉链给阖上。
两人沉默了一阵子,喧闹声彷佛被隐形的墙阻隔在外,离得十分遥远。
霍缃玲喝着麦茶,表面平静,脑袋里的思绪却乱成了一团。
是要先问他画的事、还是先提起关於犯人的身分?
房泰旻已经知道了吗?旧事重提会不会坏了他得奖的兴致?
她忍不住叹息,被旁边的房泰旻听见了,他立刻放下空罐,正襟危坐:「小缃缃,转过来一下。」
霍缃玲正疑惑,房泰旻便伸手把她的脸扳向自己,然後伸出两根食指,把霍缃玲的嘴角往上挪。
「Smile,小缃缃,记得要Smile,女孩子就是要笑脸迎人,才能招来好桃花。」
霍缃玲把他的手给按了下来,不经意摸到了手上的厚茧,以及长期触碰颜料後变得十分乾燥的皮肤,忽然间,发现自己忘记了件十分重要的事。
「房泰旻,恭喜你得奖。」
她还没当面跟他道贺呢。
「唉,可惜没有第一。」
闻言,霍缃玲心头一紧,战战兢兢的问:「你很想要拿第一吗?」
「既然参赛了当然就想要赢呀,小缃缃在考试的时候也是这种心情吧?」房泰旻说得理所当然,比赛本来就是种竞争,当然抱持着共襄盛举心态的参赛者也不少,可对房泰旻来说,每次参加美展的机会都是弥足珍贵,无论如何都得全力以赴。
用读书这件事来比喻,霍缃玲就懂了,可理解的同时不禁悲从中来。
绘画对房泰旻来说是多麽重要的事啊!那个人,看着房泰旻长大,该是比任何人都还能理解的,可他为何明知故犯?
而房泰旻,又是怀着什麽样的心情画出那幅画的?他知道真相吗?
霍缃玲的思绪再度紊乱,她看着房泰旻,欲言又止,彷佛要哭出来似的,让房泰旻不禁柔了双眸,伸手摸摸霍缃玲的头。
「小缃缃真是好孩子呢,其实你不必太介意我的感受,想说什麽就直说吧,难道我在你眼里还不够刀枪不入吗?」
宛若冬日暖阳的笑靥、过於温柔的话语,让霍缃玲的目光为之颤动,情绪就要随着眼泪溃堤了。
「为什麽……要画那幅画?」她忍住想哭的冲动,哽咽的道。
房泰旻收回手,十指交叠,一松一紧的像是在游戏,也在掩饰心中的紧张与苦涩。
「在我有记忆以来,我爸妈常吵架,有时候我妈气不过,就直接提着行李回娘家,我爸也不知道去哪了,每一次来找我的,都是他。」
房泰旻的双眼盯着自己的手,连眨都不敢眨,就怕一闭起眼睛,痛苦的回忆便会占据脑海,将他拖回那个阴暗的深渊中。
一个人待在阴暗狭窄的屋子里,饥饿让胃酸侵蚀着身体,痛楚从腹部蔓延到全身,直到听见那人慌忙的叫喊,才终於松开咬紧的牙关,沉沉的昏了过去。
「有一次,我到他的房间玩,忘了敲门就闯进去了,看见他正在慌忙收拾画具,我偶然发现了他的秘密,後来,成了他的共犯。」说到此处,房泰旻勾起嘴角,双眼中的痛苦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怀念与温暖。
「我很喜欢跑去大姨家,以请教功课为理由让他教我画画,锁上门後,他的房间是我们的小小天地,真希望能永远待在那里啊……」
霍缃玲静静的听房泰旻诉说往事,回想起那个替他送便当的夜晚,房泰旻曾对自己说过的话,於是开口:「你说过你必须画画,也是因为他?」
「这是其中一个理由。」房泰旻笑笑的回应,继续讲述着过去:「在他上高中後的某一天,他来我家找我,把所有的画具、画纸都送给我,虽然什麽都没说,但我可以感觉到,他放弃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件事。」
的确,那个人曾有绘画专长这件事几乎没听说过,在课堂间也从未提起。
「不管当时他遭遇了什麽,也不管他做了什麽,对我而言,他是我生命中的一道光,这点我永远不会忘记,多亏有他,我才知道原来自己还能画画,所以我要让他见识,不管遭遇了什麽,我都会坚持下去,连他的份一起奋斗。」
闻言,霍缃玲便明白了,房泰旻老早就明白是谁毁了画,却没有任何怨怼,也不愿意放弃,这是属於房泰旻的倔强。
霍缃玲听过很多关於房泰旻的事蹟,还记得当时霍缃玲对他一无所知,却从涂晓仪那得到许多负面评价,她说房泰旻是个笨蛋、外星人,班长也一直认为他是个怪咖,可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让霍缃玲明白,房泰旻并没有他们口中说的那麽差。
认真、坚韧、乐观,即使风雨再大也不甘被摧折,依然挺直腰杆、奋力向阳。
房泰旻不是朽木,他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奇葩。
後来,班长传来了餐厅的地址,两人把饮料罐丢进回收桶後便动身前往。
「对了小缃缃,你知道我是怎麽猜到是他做的吗?」
一开始霍缃玲还听不明白他是指哪件事,愣了一下才领悟,同时也摇了摇头。
「一般人如果想毁掉一幅画,应该会从画的中心着手吧?」
闻言,霍缃玲开始回想起房泰旻的画,黑色颜料的分布位置在画面的左上角,虽然面积不小,却避开了人物,这也让霍缃玲联想到另外一个诡异的疑点。
「偷偷告诉你,那家伙从以前啊,就超级不会做坏事呢!」
如果他的目的从一开始便是阻挠房泰旻,又为何让霍缃玲指导房泰旻的课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