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了好多个日子的段考,在仅仅两天、不到十张考卷的检测下,足以定夺生死,这便是学生悲哀的宿命。
霍缃玲原本有些紧张,铃响前一刻胃部都还打着小鼓,那挥之不去的梦魇好似又回来了。
从前,这种校内规模的定期检定并不会让她有焦虑的感觉,可那次大考失利後的副作用还没消去;在订下繁星的目标後,每场段考都别有意义,也让肩上的压力变得更为沉重。
若是连段考都没办法好好把握,那她该拿什麽成绩去和别人竞争?又怎麽可能考上医学系,实现自己的梦想?
一想到这里,她的胃部又开始剧烈的翻搅,好似肚子里装着一辆失控的云霄飞车,冷汗也从额角冒了出来,末梢神经逐渐麻痹,甚至连笔都握不稳了。
可当第一科国文考卷发下来,霍缃玲反射性的翻到试卷背面先写翻译,瞧见第一题的题目时,双眼微微瞠大,不禁勾起了微笑。
至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出自《岳阳楼记》
霍缃玲的脑海中浮现了房泰旻的脸,他在思考时会轻蹙着眉,唇瓣也会微微噘起,眼珠子咕溜咕溜的转动,好似个顽皮的男孩,正在为自己搞砸的事情想个好藉口。
脑海中回荡着他的嗓音,霍缃玲随之动笔,回过神时,已顺利将答案填进栏中。
时间压力让她没有在仅仅一题翻译上停留太久,可随着继续往下作答却奇异的发现,每个题干都让她想起房泰旻。
这题是她曾考倒他的、那题是他曾错过的、下一题又是考前猜测的考点……而想着房泰旻的时候,霍缃玲几乎忘记了紧张,反而开始担心房泰旻会不会掉进陷阱中?会不会因为粗心而失了分数?就在脑子装满了这些与自身不相干的问题的情况下,顺利的把试卷写完了。
接下来的考科也几乎都是这个样子,霍缃玲发现,靠着房泰旻转移注意力她便能忘记考试的压力,更因怀着「房泰旻都可以答出来的题目,我怎麽可以错」的好胜心,使她越写越顺利,下笔如有神。
最後一科的英文正巧是房泰旻最拿手的科目,霍缃玲看过他上次考试的成绩单,数理科连及格边都沾不到,英文却是遥遥领先,接近九十的高分,因此在复习的时间分配上,几乎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拨给英文。
房泰旻不会因为这样就大意了吧?霍缃玲不禁担忧了起来,而这次的阅读测验又特别多,还都是些艰涩难懂的期刊文章,实在让她无法放心,甚至到所有考科结束後的大扫除时间,她依然担忧。
「……缃缃、缃缃!」
听见涂晓仪的叫唤,霍缃玲转头看向她。
「怎麽了?」
只见涂晓仪表情古怪,伸手指了指霍缃玲面前的窗户。
「那块玻璃,你要擦多久啊?」
涂晓仪是负责拖地的,霍缃玲脚踩的地方也是她的责任区域,涂晓仪原本是绕过她的,谁知道整个教室都转了一圈,拖把也去拧了一次,霍缃玲还是站在同一扇窗前,涂晓仪这才发现她心不在焉。
「对不起,我慌神了。」霍缃玲赶紧让道,自己没认真就已经不可取了,还耽误别人的工作,实在愧疚。
「唉唷,考完就别想了,像我一样心死就好啦!」以为霍缃玲是在担心成绩,涂晓仪豁达的拍拍她的肩,同时也无奈的叹了口气,鼓着腮帮子抱怨了起来。
「亏我还那麽努力背单字,结果考了那麽多课外的东西,是想搞死谁啊!」
「基本分拿到了,至少问心无愧。」霍缃玲不太会安慰人,纵使心里向着涂晓仪,说出来的话依旧硬梆梆的,不过涂晓仪也了解她,自然明白霍缃玲的心意。
「不过啊,这次单字那一大题我还都有写出来呢。」想起当时两个男人一搭一唱,把激将法发挥得淋漓尽致,涂晓仪气得冒烟,但也因此化悲愤为力量,使她得以守住所谓的「基本分」。
最後,涂晓仪一笑泯恩仇,开朗的道:「房泰旻和班长虽然讨厌,但也真是多亏了他们,下次考试我们再一起念书吧!」
下次……还会有下次吗?
任务,应该已经结束了吧?
霍缃玲不晓得该如何回应,正在发窘时,一只手从窗户外伸了进来,点了点霍缃玲的肩头,把两人都吓了好大一跳。
「你你你……你干嘛突然出现啊!」涂晓仪发出尖叫,才萌生的感动溃散得一塌糊涂。
霍缃玲紧掐着手中的报纸,看着班长的眼神中还存有惊恐,可对方脸上没有得逞的坏笑,紧绷神情让人嗅到一丝不妙的气息。
他没为自己的行为多做解释,劈头就问:「这几天放学後,你们有看到什麽可疑人物吗?」
「可疑人物?」「为什麽这麽问?」
班长盯着她们许久,彷佛在审视什麽,眼神中多了些试探与警戒,直到他认定霍缃玲和涂晓仪的表情不像是装的,才叹了口气,缓缓的道:「跟我来。」
班长的身边不见老爱缠着他的房泰旻,早让霍缃玲觉得不对劲,而随着班长的带领,她们前往房泰旻的画室,才在走廊就看见门外挤了不少美术班的同学,叽叽喳喳的不知道在讨论什麽。
看到这个景象,霍缃玲完全能够肯定——房泰旻出事了。
班长走在前头替她们引路,使霍缃玲得以挤到人群的最前头,她踏入画室,看见房泰旻站在画架前,背对着门口,从霍缃玲的角度只能看见他若有所思的侧脸。
虽与他认真作画时流露的神情相似,却多了几分令人窒息的凝重,让霍缃玲认为,是时候把他拉回现实了。
「房泰旻。」她出声叫唤,声音宏亮,三个字喊得铿锵有力,彷佛注入了满满的能量,不但使议论的声音消失了,也让房泰旻成功回神,转身过来。
「咦,小缃缃跟晓仪?你们怎麽也来了?」
房泰旻眨眨眼睛,表情看起来跟平常无异,可无论是霍缃玲或涂晓仪都瞧见了,他身後的画多了块不规则黑影,占据了大约四分之一的面积,像是被人泼上了黑色颜料而变得不可辨识。
「是我去找她们的。」班长十分乾脆的承认:「她们也有可能看到凶手。」
「不需要这样啦,小缃缃会担心的。」
房泰旻蹙起眉头,语气中多了几分责备,让班长原本就不美好的心情变得更加糟糕,扯着冷笑道:「难不成你要轻饶毁了你作品的人?」
「唉,班长的用词怎麽都这麽犀利啊?这样不太优唷。」
「我没在跟你开玩笑。」
「我当然也是很认真的啊。」这种时候还能露出笑容的,除了房泰旻以外没有别人了,在他身上嗅不到丝毫绝望。
「我,还没有放弃。」
房泰旻回首,看向自己的画作,手指抚上了已经乾硬的黑色颜料,心中比愤怒更多的,是满满的愧疚。
对不起,没有守护好你……
他深吸一口气,面对群众时,又是一张充满自信的笑脸。
「既然有人这麽不希望我把这幅画完成,那麽我现在唯一要做的事就是扭转局势,我还是会拿它参赛的。」
房泰旻的视线从众人渐渐聚焦在霍缃玲身上,他相信,他的缪思女神能给予最正确的回应。
「所以,不必担心,我会拿出真本事跟它拼命。」他缓缓的道,一字一句都饱含着决心。
霍缃玲原本是担忧的,甚至听见房泰旻这麽说时,双眼不禁发酸,可她知道,现在的房泰旻不想听见任何对凶手身份的猜测、以及对他能力的质疑,仅仅需要一句——
「我会……好好期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