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还记得桃花林中,与你立下此生亦不相忘的人吗?」──罗刹
身为东方天族之一的武尊一族,身形基本皆是较为结实魁武,与骁勇善战的修罗一族相比,武尊较为明显的比修罗一族壮上不少,修罗一族虽然也壮硕,但身形看来却偏向纤细柔和,因此罗刹站在名为三昧的天族使者面前,也显得较为娇弱。
三昧穿着东方天族传统的使节礼装,高桶的深蓝色礼帽上,绣着精致的暗色流云纹,礼帽从太阳穴两边垂下两条金黄色的流苏穗子,橙黄的穗尾垂长至胸口,高领的深蓝色贴身长袍上,四爪青蟒张狂的盘踞在衣上的正中间,暗色的流云围绕在青蟒四周,青蟒的灿金倒竖瞳孔鲜活的像是活物似的,灼灼的盯着前方看,栩栩如生的青蟒花纹,无不象徵着前来的使者其身分之高贵。
三昧那头橘红色的长发,如同朝阳落日时的余晖,美丽中带着无限光彩的发色,让人一眼难忘,那是长年暗无天日的修罗谷中无法看到的鲜亮色彩,那是无限生机的光亮,而他那张俊美的容颜上,璀璨的一双翡翠绿的眼眸,正一瞬不瞬的紧盯着罗刹。
「以婚止战?」罗刹看着眼前的东方天族使者,美目因错愕而显得有些撑大,表情有些呆滞的重复一遍,鲜少有事情能让罗刹吃惊的,很显然现在这事就是其中之一。
「尊主有意终止争战,但是有监於上任尊主之事,虽非现任尊主所愿,但仍怕修罗族寒心,因此决定以婚止战,只要身为族长的您同意出嫁吾主。」三昧挑了挑眉,不厌其烦的再复诵一遍,「只要您的一句话,要不要停战,决定权在您身上。」
就在罗刹为了三昧所说的话而有些愣住时,三昧低头打量检视着这名有着「煞神」之称的修罗族女战神。
苍白而精致的容颜,让眼前的女子显得楚楚可怜,那双鲜亮的酒红色眼眸,婉如会流动的血液,带着勃勃生机与坚韧,一头如同野兽鬃毛般光滑油亮的漆黑墨发,少许温驯的披伏在她的直挺的背上,其余的发则卷盘在暗紫色的半月型发帽中。看遍各天族美女的三昧不得不赞叹,修罗一族不亏是专出美女的神族。
罗刹为了表示相同同等的尊重,也身穿传统修罗一族的族长服饰,在火红、暗紫和银色交织的衣饰与血玉耳坠下,罗刹苍白的容颜显得有些妖异美艳。
大大暗紫色的半月型发帽,覆盖包裹住罗刹半颗後脑杓,余留些碎发披散在身後,其余包裹在发帽中,残月发帽的两端是暗金色圆尖的双扣,两头各自垂挂着银制链子,左右边链子尾个垂挂着一排铃当坠子;双肩半裸露,裸露的双肩上披挂着半弧月的银饰,覆盖住半个胸口,圆弧外边上都挂着银制的小铃当,只要微微一动就会发出清脆的声响,束腰上系挂着一只体通深幽的墨黑玉石,石榴色的长裙从纤细的腰侧单边开衩至脚裸,仅露出白皙的左长腿若隐若现,光裸的脚踝上有一只亮银色的脚环,脚环下圈吊着银铃,让白嫩的脚背更添一股诱惑。
「此事,容我再思量一会。」罗刹回过神後,抬头看向三昧,语气里带了些沉重。
说好听些是联姻、永结异族之好,实质上是抓着她作为人质,逼着修罗一族不敢轻易动弹,但停战是多麽让人心动的条件,至少族人们可以过上一段平静的日子。罗刹低下头,面上看不出神情的思索着。
恍惚间,眼前闪过一张张熟悉的脸庞,那些都是族中陪着她一同浴血奋战过的战友们,一张张熟悉的脸庞,有的还与她一同坚守奋战,有的却已回归修罗道之中,还有族里的老弱妇孺,接着闪过的是阿若兰痛苦的眼神与刹那那张满是带泪的脸庞,最後追忆的画面定格,停在儿时那漫天飞舞的樱花中,那个美好的白色身影。
如果她同意了和亲,那麽算不算违背了父亲大人最後遗愿?算不算忤逆了身上所流动的血液?
如果她同意了,那麽那些死去和还活着的将士们和他们的妻儿老母,都能过上平静的好日子吧?
如果她同意了,那麽她和他终究再也有缘无分了吧?
般若。般若。般若。用舌尖翻搅、咀嚼着他的名子,最後却化为椎心刺骨的疼痛在心中蔓延着。
她究竟还在奢望着什麽,当她成为族长後,她的一切就是族里的,儿女情长什麽的不能够有,如果真是为了族里好,她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利。
「好,这事就这麽定了。」罗刹昂首酒红的眼眸闪过一丝极淡的苦楚,语气坚定的给出答覆,如果不坚定些,她害怕她会就此反悔。
「为了遵守约定,这是尊主之物,相对的,也必须请您给予信物。」三昧从宽袖中拿出一只粉色雕刻成五瓣的桃花玉,滢滢透光的粉嫩色彩吸引着罗刹的目光,而桃花样式的玉饰则彻底牢牢的让罗刹有些失神。
罗刹伸手将腰间如水滴样的墨玉摘下,放置在三昧空着的左手,而後将三昧右手上的桃花粉玉拿起,收拢至袖中的暗袋,接着抬眸看向三昧,开口道:「交换信物完,如此一来约算是定下了,那麽婚期定在何时?」
「尊主表示,若您同意了,便将在二月初春时迎娶您。」三昧收起水滴状的墨玉後,敛起面上表情,按照上头的指示回应。
「嗯。」
罗刹点点头示意明白,三昧眼见目的达到了,随即拱手行了一礼後,便转身抬手掀开布门帘出了族屋,外头是正等着他的灵兽毕方,他翻身骑上毕方背上,赶着回去向尊主覆命。
罗刹从不觉得身为残缺的修罗一族是种耻辱,她谨记着父亲所说的,她一直以身为有缺陷的修罗一族为傲,正因为残缺所以能够明白理解自己的不足,正因为残缺才显得真实而活生生。
族屋中,罗刹看着三昧离去的背影,随後伸手握紧袖中那粉色桃花玉的信物,她突然回想起父亲还没去世前、部落还没分裂之前的事,还有当年为了见般若而不停往桃花林跑的那几百年的时光,当痛苦日积月累,美好的回忆总是格外难以回想起来,涌现出来的都是痛苦的回忆。
母亲的早逝,让父亲父代母职的照料她和阿若兰、刹那。父亲还没去逝时,毗摩盾多罗、佉罗骞驮、婆稚,三人是父亲强大而有力的左右手,他们就像她的亲人一样,常常逗弄她和阿若兰、刹那,并和他们一起玩。
婆稚是个任性起来跟孩子没两样的一个大人,明明年纪都已经是她的好几倍大还是爱耍赖,玩游戏输了就装死,常常把她和阿若兰、刹那搞得又气又笑的,让他们背後骂婆稚是老小孩。
佉罗骞驮有着宽阔的肩膀、啸声如雷鸣,性格爽朗稳健的佉罗骞驮,常将还小的她和阿若兰、刹那三人托在肩上奔跑,带他们到处玩,几乎带着他们将修罗山谷整个跑遍了、看遍了。
毗摩盾多罗,其真身有九颗头,每颗头各有千眼,身有九百九十九手,同时有八足,口中吐着火,平常都以凡人之身出现在众族人面前;毗摩盾多罗在族中是个充满智慧的智者,虽然小时候的她常怀疑温和的毗摩盾多罗是个哑巴,因为小小的她之前常跟毗摩盾多罗说话,可他就只是一直微笑点头听她说话,但就是不回答她。
听闻父亲说,毗摩盾多罗存在的时间比父亲还要悠久,在父亲还年幼的时候,毗摩盾多罗就已经在了。
以为和平终於到来了,父亲和东方天族的尊主签下停战协议,迎来了短暂的和平时间,签订协议的那天,父亲带着她前往东方天族的领地後,父亲便放任着她到处乱跑,也不担心她会误闯禁地什麽的。
原本她只是追着色彩斑斓的蝶,追着追着,没多久就被一处桃花林所吸引,那花的色彩很柔软,一眼她便爱上了那花,当初她并不知道那花是桃花,是後来般若告诉她「那花,名为桃花」,也是般若告诉她,红衣最适合她,从那之後,她去桃林不为别的,只为了见他。
後来的後来,东方天族撕毁停战协议,父亲在抗战中死去,也许双方也损伤的过於严重,休生养息的同时也维持了一段短暂的和平。
父亲死时,那时,罗刹凭着七百一十二岁成为修罗一族最为稚龄的族长,再後来,族中会议修罗一族被分散为四个部落,由她、佉罗骞驮、婆稚和毗摩盾多罗等,各自四人引领着四个部落,这是族中会议第一次族里分裂成四个部落。
再来,经历多年反抗天族的征战,族人大量的锐减,近几日,佉罗骞驮的背叛,导致婆稚的战死,族人因内战而减少到极为危险的地步,这让罗刹感到深深的疲惫与悲伤。
回想过往的虚幻美好,再看看现在的真实疮痍,很多时候都想让罗刹放弃坚持,随着父亲长眠於彼岸河畔,但是不行,她没有那个资格死,她也不能死,她必须保护好阿若兰和刹那。
「为了和平而答应婚约,我真的不知道,我这麽做的决定究竟是对还是错......」她缓缓地蹲下身子,蜷蛐着身将头埋进双膝间,脆弱的轻问。
回应她的,只有帐中无尽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