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军的主帅。
我拥有无数良将、我统领千军万马。
可是今日──我眼睁睁望着我这一生最爱的人在那座高台之上,神色悲痛地凝视我。无数锐利羽箭漫天飞舞,只消一箭,便可夺去性命。
我发了疯似的排开眼前所有障碍,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但我怎麽样也靠近不了──每每一枝利箭逼近高台,我的心陡然死紧,深怕下一箭会穿入他的心口。
这样惊心动魄的场面到底持续了多少?
我已无暇去思考。
容儿,我会救你,只求你等我,短短数十尺而已,你一向相信我,怎麽今天就不信了呢?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为了殷觉,你很可能果断放弃自己,甘愿领死。
但是容儿啊,你若死了,你和清都离开了,那我怎麽能苟活於世?我说的见证盛世,是和你们一起,你们倘若不在了,我该跟谁去履行承诺?
我在心中不断祈祷,希望他能再多看我几眼,让他知道我眼中的决意,可是他──他果真如我所想。
那一瞬间,我们正眼对上,明明知道他可能听不见,我还是纵声大喊:「容儿──不要!」
身旁几道诧异目光闪来,或许是觉得我疯了,认错人了。
但台上的人究竟是谁,或许整个战场上只有我清楚。
「不准放箭!」
场上马蹄奔腾,沙土飞扬,加上将士的舍命呐喊,早已掩盖过我的嘶哑嗓音。
「不──!住手、住手!」
怎麽没人听我号令了?你们不能动手,他可是跟我们一起同生共死的同袍啊。
第一枝箭穿入他身躯的瞬间,我的心眨眼死透一半,一个闪神,流光劈来,我下意识用非执剑手去挡,割出一道长长血口。
「主帅!」鄂敏迅速补了一剑,将偷袭我的敌军刺杀,然後焦急护着我,「您──!」
我全无心神听他在跟我说什麽,见到那位三皇子及时救下了容儿,哪怕他的身分处於敌对,此刻我却万分感激他。
不管怎样,活下来就好。
对面传来号角声,我同时手势一下,双方军队退开,我回到列队之中,鲜血沿着手臂,从腕间的铠甲渗出,最後从指尖垂滴坠地。
百里玄烨的嗓音浑厚,相隔数尺,直透尘嚣:「我乃陈楚三皇子──百里玄烨!今日领教殷觉主帅的实力,确实不容小觑,但我陈楚也非任人宰割,况且……我身旁这位是何人,殷觉主帅不会不认得吧?」
他刚一说完,我身旁的将士立刻不甘回喊:「你们这些卑鄙小人──!」
「竟然胁持夜将军──!」
眼下不能再激怒他们,否则容儿的处境更加危险,他受了伤,得尽早离开这里才行。
我微微抬起手,周遭立刻恢复寂静。
「听闻殷觉主帅对待下属有情有义,况且这位夜将军战功彪炳,主帅不会不顾他的性命吧?」
我深吸了一口气,即使内心担忧,也不能露出半分弱态,「三皇子想如何才愿意释放人质?」
百里玄烨冷声回应:「我会再遣使者前去,到时听了我的条件,主帅再决定要不要接受吧。」
我想也未想,开口应允:「好,我方就暂时退到後方一里处搭营,静候使者前来!」
「主帅够爽快,好──撤兵!」
语毕,他拖着容儿往後方走去,我一直望着,始终不愿意移开目光。
在人墙之间,我隐约看见那位皇子抱着伤势不轻的他冲下高台,然後再也没有回头。
上一次,我坠崖昏迷,所以不知道他是如何从我身边离开,这一次,我看得真切、望得分明。
「主帅──你的伤──!」
「无妨……」
比起内心的无力,这点伤又如何?
「回到紮营处……」我拉起缰绳,牵引骏马回头,军队整齐归一跟在後头,却是少了方才出发时那样足以震天的吓人气势。
将清点伤兵及缺损的事情交由鄂敏去办後,我又立刻派了哨兵,将此战消息传给在北边界同时和魏邯及大燕迎战的司徒将军,他们那边战况如何,是否给予增援也是亟需调度的事情。
短短几日之间,殷觉竟成了两国夹击的对象。
但若能在这两场战事中赢得先机,那称霸南土便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了。
明明还有许多需要思考和商讨的事宜,我却什麽也不想管,就呆坐在帐中,神色疲倦。
「主帅──!」
「我说了,没有急报,不见任何人。」
帐外的人一顿,语声有些窘迫,「是、但是──有位公子只身来到营门,说有急事,一定得见一见主帅。若不见的话,他说主帅必会懊悔终生。」
我眉眼一扬,「是谁?」
「他说他姓萧,还有……夜容副将遗留的铁簪为证。」
当下,我迅速起身,掀开帐门,大喊:「人呢──!」
「喊什麽喊?我还会跑走嘛!」
一见到这张脸,我霎时难掩激动,把人直接揪进帐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