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难道你愿意抛下殷觉,跟我同生共死不成?别傻了,你非陈楚中人,更遑论你我本是敌人。」
闻言,我拉起他的手,摊开掌心,缓缓写了两个字:「白参」。
见字,他微微一愣。接着我又写:「朋友」。
如果只当他是陈楚的三皇子,而我是殷觉的将士,自然毫无情面可言。但我若把他当成白参,自己仅仅是夜容,那我就不可能对他弃之不顾──再加上,他是现今世上……少数还惦记着娘的人。
要我假装跟自己全然无关,我办不到。
一双手轻轻搂住我,基於他方才说的话,我内心的排斥之意少了许多。
「若是能早点遇见你,是不是一切就会不同了?」他这样问着,我却不知道他想得到什麽答案。
他的过去我未曾参与,也不知未来如何,我更不确定我跟他的相遇──对彼此是好是坏。
「──容,你、不──」
耳中闪过某些杂碎声响,我没听全他刚刚又说了什麽。我推了推他,目光对上,面露疑惑。
「我是说,接下来几日,好好待在绝情殿,不论是谁来──都不要出去。」
我一无尊贵身分,二无实质威胁,实在想不通有谁会特地来找我。但他都这样说了,我还是点点头。
此时,报时的古钟响遍整座宫殿,不绝於耳。
十日後的这个时辰,这座花园是会撒上无辜者的鲜血还是能继续保持它的缤纷花彩,没有人可以确定。
***
接连几日,太医会在固定时辰进出宫殿给我试药,不过均无多大起色,有些药甚至让我猛然呕吐,灼热感更盛,简直是毫无尽头的酷刑。
每每我吐到不醒人事,转醒後,那个奇怪侍卫就会坐在床边,却不是看着我,而是望着窗口的方向。
他还是不跟我说话,也不看我,最大的退让就是笔谈。可是笔谈中,他仍有三个问题始终不回答我,第一个是他的名字,第二个是他为何不看我,第三个就是另一个古怪侍卫去了哪里。
第九日,一看见太医来了,我整个哭丧着脸,心态上我才刚满十八岁,没有兄长那般成熟,以前凡是染上风寒,最讨厌的就是吃药,什麽剑伤刀伤我能忍,就是从嘴里进的苦我不太能忍,宁愿自己死撑着慢慢好,非到万不得已就是不吃。除了重生那次,心甘情愿。
而灌药就是以列哥做过让我觉得最不喜欢他的事。
见着药碗上桌,我单手揪住站在一旁的蒙面侍卫。
他果断拍开我,端起药碗,递到嘴边,动作一气呵成,半点不给我挣扎的空间。
我把我早就写好的那句话翻给他看:「能不能不喝?」
他也是早有准备,翻到下一面,「不行。」
这两页从九天前翻到现在,是重复翻开最多次的地方了。
我不死心,加写几句:「我觉得好多了,明天或许就好。」
他接过笔,洋洋洒洒写下:「要是这碗喝了马上好,就不用费心等明日。」
太医拈了拈胡须,劝道:「此言有理。青侍卫,你多大了?别像个小孩子一样。」
可恶,你跟太医都一样!我讨厌你们……
等太医回去後,蒙面侍卫也没留在房内,徒剩我一人。这几日,我见到百里玄烨的次数用一只手都算得出来,我虽想问他究竟打算如何做,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在我面前一贯表现得从容不迫,但是我知道他心中并非如面上那样轻松,他向来习惯掩饰,这是在深宫之中培养出的习惯。我想明日这看来平静的宫中即将要发生一场钜变,却多少人还心存安逸,做着每日千篇一律的事情。
我虽说要留下,却不免取笑自己的自不量力,我无法替他做些什麽,连帮忙筹画,甚至只是简单的闲谈都被这哑症堵死了。除了不能言语外,其实我越来越担心另一件事,却不敢写出来。
偶尔,耳中会出现杂音,阻断我听太医说话。起初并不明显,但这两日尤其频率之高,嗡嗡作响会持续好半晌才停。
指尖贴上耳壳,若是再这般恶化下去──
我猛然摇头撇除胡思乱想。
发愣了好半晌,我忽然想找那个侍卫笔谈,走到门边,一阵杂嘈脚步声在我耳中听来有些断续,这几日会进出这里的只有百里玄烨、蒙面侍卫、老太医跟几位侍女,除此之外,再无旁人。
我把手搭在门板上,还在犹豫要不要拉铃,门就被粗暴推动,让我退了好几步。
一票黄衣蒙面侍卫分成两路整齐依序地站在外头,领头的是一个陌生青年。他一身金黄缎服,气宇轩昂,但脸上透出的阴冷笑意却让人觉得胆寒。
「我就说百里玄烨怎麽突然搬回这久无人居住的绝情殿?即使他藏得再好,难道瞒得过所有人的眼睛?」那双跟百里玄烨有些相似韵味的眼睛微眯,上下打量着我,「呵,本以为是金屋藏娇,没想到居然是个男宠!」
我的心跳鼓动,目光小心环扫,没见到那个蒙面侍卫──该不会他受伤了?
「长得是还不错,趁着他今日不在宫中,想来你也是无聊吧?去我那作客,保证比待在这有趣。」
他身後的侍卫上前架住我,将我拉出来,情势不明下贸然反抗恐怕会让事情更糟糕,於是我任由他们将我的双手绑在背後,目光悄悄打探四周,希望能看见那个蒙面侍卫是安然无恙的。
此时,另一道娇嫩嗓音从不远处传出,我却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更加忐忑。
「大皇兄──!」百里宁凰同样领着一群侍女,总觉得是有备而来,「刚才看你阵仗如此之大跑了进来,喊你也不理,绝情殿这麽晦气,你不害怕啊?」
青年高傲冷笑,「怕?这宫中每日都在死人,真怕,哪也住不了人。」
百里宁凰面带嫣笑,看来也不像害怕的样子,「也是有理,欸,这绑得是谁啊?」
她装得浑然不识我的样子,神态间找不出半分破绽!眼下我庆幸自己说不出话,加上没太多人会顾及我的表情,不怕露馅。
「是你三皇兄从宫外带回来的男宠。」俊容露出不屑神色,直勾勾的打量让人十分不喜欢。
百里宁凰点点头,「喔!有这种事?长得挺俊啊,皇兄要玩,我也一起玩!」
她笑得灿烂,已然迈开脚步,走上前勾住我。
「九殿下──!」侍女出声劝阻,这场面我似曾相识,然後那张脸我也见过,就是之前那位侍女。
「有什麽关系!他被绑着,还能对我动手动脚不成?」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动手动脚的是她。
青年也是不禁开口:「宁凰,有点规矩,谁知道这人乾不乾净?」
百里宁凰眨了眨眼睛,天真回答:「我看着挺乾净的啊!又俊俏!」
众人:「……」
此净非彼净,但於妙龄少女而言,没人敢开口多做解释,只怕越描越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