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里的粥是用隔夜饭做的,加了些菜叶,打了颗蛋,还加了一些肉丝。薛澈礼拿起筷子搅拌了两下,从碗里挑出一个拿来提味的香菇丢进于浅碗里。
于浅苦着脸看他,「薛澈礼,我不是厨余桶。」
薛澈礼:「那个很营养,你乖,吃掉。」
「很营养你自己干嘛不吃,明明就挑食⋯⋯」于浅瘪着嘴小声嘀咕,挟起香菇泄愤似地塞进嘴巴里。
薛澈礼:「⋯⋯」
就这麽默默地吃着饭,整个空间里除了电视里新闻主播的声音还有于浅批评时事的言论,就没有其他声响了。薛澈礼一如往常的沉默比起以往,却是多了些阴郁。
于浅当然察觉到了。吃完饭洗好碗,她就变出了两个装着热牛奶的马克杯,笑吟吟地端到客厅来,将其中一杯递给了薛澈礼。
「⋯⋯」挑眉,他抬眸看她。
于浅喝了口牛奶,笑着说:「小时候我跟深深吵架,我妈就是这样哄着我们两个把话说开的。」
热牛奶给人的感觉就是可以安神,她希望他可以放松、多信任她一点点,有话都可以跟她说,不用一直闷着,搞得心情很差。
薛澈礼望着于浅,视线从那双滴溜溜的水灵大眼开始扫了一圈,然後别开了眼。
「其实也没什麽好说的。」若有所思地轻声说着,他垂眸,看着手里的马克杯,「就是觉得⋯⋯家不像家而已。」
「我爸妈在我十岁的时候离婚。」
因为他父亲会家暴。虽然被施暴的对象不是他,但是每到深夜,他从睡梦中惊醒,都会听到母亲压抑而低微的哭声。父母离婚之後,他的监护权被判给母亲,从此搬离了老家。
「十二岁的时候,我妈再婚。」
他的继父姓何,是个事业有成的好人,虽然长得威严了点,总是面无表情,但是却是真心地对他们母子好。何先生也曾有过一段婚姻,有个大他一个月的儿子,叫作何梓诚。
母亲很努力地去博得何梓诚的喜欢,就怕对方不喜欢自己这个继母,无形中,反而冷落了他这个亲儿子。
所以他在国中的时候,特别叛逆、特别爱使坏,连个性温和的何先生都能对他大发雷霆。他仍旧继续我行我素。
「我十六岁的时候,弟弟出生。」
新弟弟叫作何梓谕,是全家人眼中的宝贝。就是那个时候开始,他开始知道自己以前那份模糊的感觉是什麽。他觉得自己不是这个家的人。
何梓诚跟何梓谕都叫何先生爸爸,只有他喊叔叔;而他的妈妈,现在也不只是他的妈妈。
他觉得孤单。
「我十八岁那年,他们全部搬去加拿大。」
母亲来告诉他要搬家的时候,他只冷淡地说他要留下,手里拿的是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那时候他在母亲脸上看到震惊受伤的神色,他却只是冷笑了下,说那麽惊讶干什麽,八年来我根本就是一个人过的,现在继续一个人过也没什麽不好。
母亲这才恍然大悟他多年来是如何看待这个家的,努力劝了他许多,却仍旧没有动摇他的决定。
去机场送行那天,何先生看着他的神情十分复杂,母亲哭得几乎要昏倒,他说了句再见就离开了机场。
之後,母亲还会照三餐打电话回来找他,像是要把之前几年的忽略一口气补回来一样。可是他永远就只是听着,唯一会出声就是挂电话时候的一句再见。日子久了,母亲也不打电话了。
「到现在,我有十年没见过他们了,也几乎不联络了。」
何先生偶尔会打电话替母亲捎来关心,因为她自己大概也是怕再次被他拒绝。过年的时候何梓诚会传讯息问说需不需要回去陪他,都被他推掉了。渐渐地,他们也不和他联络了。
他才有松了口气的感觉。
可是随之而来的,是更空虚更巨大的寂寞。
多年来一直是孤单一个人的,所以他说服自己这样也没关系,寂寞也没关系。
「可是我妈刚才打电话给我,说她想回来看我。」
那份一直被他压抑着的,空虚的寂寞,就是在那时候一口气爆发出来。原本以为自己可以跟往常一样把它压回去的,可是等他回过神来,已经拨了于浅的手机。
明明一直以来都是孤身一人,然而一旦有了一份温暖,就会在那人面前,毫无保留地褪去保护壳,因为全然的信任。因为信任,所以他愿意在她面前,暴露自己所有的脆弱。
手里装着热牛奶的马克杯散发着舒适的温度,就像于浅给人的感觉,温温的,柔柔的,暖暖的。
薛澈礼垂眸。
原来,习惯了有人陪伴之後,要再孤伶伶地一个人,这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