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澈礼回来的时候,于浅已经不在座位上了。
薄唇轻轻抿成冷硬的一直线,他皱眉,心头掠过一丝慌乱,一手已经探进口袋里去拿手机准备打电话了。
不是叫她别乱跑吗!现在闹失踪是在唱哪出啊!那颗金鱼脑已经病入膏肓到了听一句话下一瞬间就忘记的地步了吗!
锐利的视线飞快扫视过整个广场,薛澈礼拨电话的动作停顿住。
他看到于浅就蹲在广场中央,旁边站着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小女孩,哭得十分惨烈。于浅轻轻摸着小女孩的头,嘴巴一开一合,正说着些什麽安抚她,脸上的神情温柔而慈爱,整个人似乎都散发着母性的光辉。
薛澈礼收起手机,悠悠地走了过去,那种心头压着的沉重被移开的放心感觉让他挑了挑眉。
「不是叫你别乱跑了吗?」他说,语气说是责备,倒不如说是松了口气。
熟悉的悠扬清冷嗓音落在头顶,于浅抬头,站起身来,「总不能放着她不管嘛。」
薛澈礼低头看向小女孩,她也正抬头看着他,也许是因为看到新出现的人而暂时停止了哭泣。他挪开视线看向于浅,「这是怎麽了?」
「好像是跟妈妈走散了⋯⋯」于浅轻声回答。
听到关键字「妈妈」,小女孩又开始大哭起来,「妈妈!我要妈妈!我要妈妈!琇琇要妈妈!哇啊啊啊⋯⋯」
小孩子刺耳的哭声让薛澈礼不禁拧眉,「吵死了,闭嘴。」
冷冽的男声凉飕飕的,像一阵北风,刮过去都能结霜了。叫琇琇的小女孩被吓得闭上了嘴,她偷偷地往上瞅,看到一张虽然好看却面罩寒霜的冷硬脸庞,那漂亮的眼睛正阴森森地看过来,像是睡前故事里会吃人的大魔王。
琇琇瘪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哭出声音来,小身板下意识地往旁边看起来和善许多的于浅巴过去,一只小手紧紧揪着她的长裙。
于浅责备地看了薛澈礼一眼,「你吓到她了。」
薛澈礼哼了一声,转过身去。
于浅抱起琇琇,一手替她抹抹眼泪,嘴里不忘柔声安慰:「好好,琇琇乖哦,不哭不哭,姐姐跟叔叔带你去找妈妈好不好?」
薛澈礼斜过去一眼,为什麽她自己是姐姐,他就往上了一个辈分变成叔叔了?
琇琇还是哭,于浅眉心一拢,左右张望一下,突然就把琇琇塞进薛澈礼怀里,一溜烟地跑了。
「咦?!于浅!于浅!你又要干什麽!」薛澈礼手忙脚乱地把人抱好,喊了两声都没得到回应,他不禁俊脸发黑。
过了一会儿,在薛澈礼考虑把怀里那个正在低声啜泣的物件扔在原地任她自生自灭时,于浅拉着一颗气球回来了,气球上印着可爱的凯蒂猫。
「来,琇琇是乖孩子,所以一定可以找到妈妈,对不对?」她把气球的线塞进琇琇手里,摸摸她的头,温柔地说。
看看手里的气球,再看看正笑得温暖的于浅,琇琇吸吸鼻子,安静下来,瞬也不瞬地盯着于浅。
「嗯,先去服务台问问看有没有人在找小孩好了。」于浅思索一下,揪住薛澈礼的袖子拉着人往服务台的方向走去,那动作就好像怕他不跟来一样。
看着把自己的衬衫揉得皱巴巴的小手,薛澈礼皱了皱眉,但随即眼底的不自在化成了满目无奈,纵她如此。
服务台没有收到有人在找孩子的通知,但是一听说琇琇跟妈妈走散了就马上广播了。等着琇琇妈妈来找她的时间里,薛澈礼一直抱着小孩软软的小身板,而于浅的高度正好可以逗弄琇琇。一大一小笑得十分开怀。
琇琇的妈妈很快就来了,薛澈礼立刻放下孩子——天才晓得他的手有多酸。
「琇琇!」琇琇妈放声大喊,声音里满满的都是放心。
「妈妈!」琇琇扑抱过去,巴着妈妈怎麽也不放手。
琇琇妈把女儿牵好,冲着于浅跟薛澈礼不停地鞠躬道谢,「谢谢!真的谢谢你们!我好担心,还好琇琇没事,真的很谢谢你们!」
「不会啦,」于浅摇了摇头,秀美清丽的唯美脸庞带着盈盈浅笑,「琇琇很可爱啊,哭起来谁都会心疼的。」
她蹲下来,伸手拍拍琇琇的头,柔声笑道:「好啦,琇琇找到妈妈了,不用再哭了哦。以後要把妈妈牵好,知不知道?」
「知道。」琇琇害羞地点点头。
目送母女俩走远之後,于浅心满意足地舒了口气。
薛澈礼斜睨她一眼,「所以,现在,走吗?」
「哦!你想走了啊?好啊,那我们走。」听出男人嗓音里淡淡的不耐烦,于浅忙不迭地点头。
「还有,」清冽嗓音不紧不慢地响起,接着于浅感觉到手上多了不属於自己的温度,「你的手。」
于浅呆呆地低头,看到自己揪着薛澈礼袖子的手被他握住,牵引着绕过他手臂间的空隙,看起来就像是她挽着他。
热度一点一滴地爬上脸颊,于浅根本不敢抬头看薛澈礼。
男人勾勾唇角,薄润的唇弯成一道好看的弧形。
薛澈礼替于浅开了车门,确定她坐好後才上车发动车子,然後状似不经意地问:「你很喜欢小孩啊?」
「嗯,他们很可爱啊。」于浅笑着回答。
薛澈礼哼声,「也只有小时候,而且只限於看起来。」
现在看当然可爱,但是等一个小孩子开始哭闹,那就是世界末日了。长大的就更不用说了。
「你这话讲得跟我妈一样,」于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妈总说我跟深深小时候是天使,长大後根本是来讨债的。」
「深深?」薛澈礼抓到关键字,投去疑问一瞥。
「哦,是我姐姐,跟我是双胞胎唷!」于浅骄傲地挺胸。
「双胞胎?」薛澈礼笑,视线转回挡风玻璃,打方向灯,「你这样的还有另一个?」
「什麽叫作我这样的!」于浅小嘴嘟起,「深深跟我不一样!她很⋯⋯」
她突然就收了声音。
于深比她好,从小到大一向如此,不论是成绩还是为人处事。于深是旅法的艺术家,在很多地方都很有名,她个性上进、温柔、细心、体贴,但是又外向活泼、落落大方。因此她总是不乏追求者,朋友也满天下。
这样的女人,谁不喜欢?若说于深是一条在大海中悠游自在的华丽神仙鱼,相比之下,她只是一条小小的金鱼,待在安静的鱼缸里,没有任何比得过于深的地方。
这样的她,谁会喜欢?
红灯亮起,薛澈礼踩煞车,因为突如其来的沉默往旁边看了一眼。
于浅落寞的侧脸映着车窗外的街灯,有几分晦暗。这样的表情,完全不适合这条天真烂漫到了单蠢地步的小笨鱼。
他抿唇,伸手往她额心弹了一下。
啪地一声,于浅捂住额头委屈地嚷:「你干嘛啦!」
小女人的嗓音娇侬软嫩,柔媚如水,湿润水灵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盛满浓浓的不解跟不服气。
薛澈礼微笑,随着红灯转绿踩了油门。这条鱼,果然还是这样好些。
「小笨鱼。」
「薛澈礼!我才不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