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月亮像是整枚被丢进海水里似的,仅透出微亮的鹅黄色雾蒙蒙的远挂在天际边。我坐在华圣楼门口的阶梯上,听着後方传来的阵阵尖叫声再伴随自己的一声声长叹。
十分钟前我逃离了让我窒息的地方,选了一块没有遮蔽物的小角落窝着,由着晚秋清凉的徐风拂去心里一丝丝的郁闷感,本想再数着星星暂时放空一会儿,孰料一望无际的夜空里只有寥寥无几的黯淡星点,如此一来更增添了我内心的寂寥感。
「学姊,你还好吗?」坐在我身旁的慕羽捧着王宇豪送的菊花问道,她的双眸清澈如溪,和今晚的夜空形成强烈对比,「你怎麽跑出来了?」很意外的,慕羽竟然主动开口跟我说话,原以为我们会这样彼此安静地陪着对方直到活动结束。
「……里面太闷了。」我努力挤出一抹微笑,接着又是下个十分钟的沉默。见她不时低首望着怀里的捧花露出若有似无的笑容,我选择率先打破沉默,「你喜欢菊花?」
「嗯,喜欢。」她抿了抿嘴,轻轻颔首,「这是第一次有男生送我菊花,以往收到的都是玫瑰花。我觉得很特别。」慕羽勾起嘴角,双眼笑得有如新月,两排长长的睫毛像扇子般垂在眼睑上,却是遮不住她眼里的喜悦。
「真好耶!我从来没收过花。」如果说有,那也只有在高三那年的毕业典礼後才收到的—一朵夹在书本里的乾燥花。我带着羡慕的神情偷偷戳着捧花的包装纸,「我喜欢你刚刚的表演,完全看不出来你这麽会唱歌。」
「谢谢。」她收起笑容,「我也看不出来原来你那麽在意我哥。」
「啊?」她这冷不防的一句话,字字句句直击我的心脏,我差点没从阶梯上滚下去。
「呵呵,」招牌冷笑,她接着说:「我没说错吧?你会跑出来是不是因为那两个女生?我刚刚也在里面,只比你早出来一分钟而已,我看得清清楚楚。」话音一落,华圣楼里的尖叫声越发刺耳。这月黑风高的夜晚,不晓得会不会有邻居报警说学校发生命案。
「很明显吗?」我怯怯地问。
「嗯,是女人都看得出来吧。」
「那男人看得出来吗?」
「我又不是男人。只是……」她剥着菊花的花瓣冷冷一笑,嘴巴微张,似乎还有想说却不方便说的话。
「只是什麽?」
「没。」
「……」方才我才觉得慕羽其实没我想像中的冷漠,现在她俨然不是冷漠,而是欠揍。敌不过内心已被她看穿的尴尬窘困,我决定好好报答她陪我度过这寂寥漫长的夜晚。
「你知道你现在坐的地方是什麽地方吗?」按住她的肩头,我窃笑问道。
「什麽地方?」她眼神闪过一丝不安。
「跳、楼、学、姊、爆、头、的……」
「啊!」她截然跳起,双手摀耳、双脚踱在石阶上,着实铿锵响亮,不枉她是乐团主唱,就连跺脚也非常有节奏感。
「哈哈哈,骗你的啦!」报恩过後我觉得心里踏实了不少,看着慕羽花容失色的表情瞬间冷却了下来,我知道劫後余生的她可能会想尽办法羞辱我或杀我。
「哼,幼稚!」她不以为然地坐了下来,拍了几下胸口,深吸一口气道:「我哥人蛮好的。你要是喜欢我哥,就好好把握吧!他一直没能谈场正常的恋爱。」慕羽的纤细手指穿过鞋带,在帆布鞋上轻轻系上一个蝴蝶结,「都是因为她……」语气恍如游丝,她的声音在一阵喧闹和脚步声中渐渐淡去。
试胆大会结束了,好几个人从华圣楼里冲出来,有男有女,各个面色惨白、衣衫不整,有一个学弟还大喊着:「以後谁他妈的再逼我进华圣楼我就他妈的杀了谁!」
看来慕翼学长该请的不是饮料,而是除暴戾之气的压惊符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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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早晨,气温又明显下降了些,我舍不得被窝里的温暖,挣扎了许久才伸手按掉哀号大半天的闹钟,我怕要是再不让闹钟闭嘴,书语下一秒就会冲过来把我给灭了。
冬季,是个让我又爱又恨的季节,我爱它让我省下不少冷气费用;我爱它让我即使三天不洗头,头皮也不会出油;我爱它让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冬季恋歌」缔造了韩剧的高峰。但,我也恨它。我恨它让马桶坐垫冰得我蹲个厕所如坐针毡;我恨它冻得我骑个车就手脚发麻、失去知觉;我恨它让我不知不觉吃进上千万卡热量到了春天就要开始积极减肥。
我夹杂着昏昏欲睡和愤世嫉俗的情绪站在镜子前开始刷牙、洗脸……
「啊!痛死我了!」一阵痛感迅速地窜遍了我整颗脑袋瓜,我摀着额头,眼眶含着泪水虚弱地撑在墙边。
你娘亲的娘亲,我怎就没想起我的头受伤了?一拿起温热的毛巾便下意识地往脸上使劲抹,我忍住眼泪往镜子一瞧,「呜呜呜……我变肿头龙了啦!」
「小祁,你怎麽了?」书语大概是听到我的惨叫,一脸睡意裹着棉被站在厕所外问。
「没,没事。」我赶紧把浏海拨回原处,盖住那块见不得人的肿包。
过不久,额头上的痛感渐渐褪去,我从包里拿出慕翼学长塞给我的薄荷药膏,挖了一坨在发热的肿包上轻轻地画圈,画着画着,慕翼学长的脸越见清晰;画着画着,昨晚的记忆排山倒海而来。
事情是这样的……
昨天是圣诞节,下班後方书语便和李言湛约会去了,独留我一人在家。才刚要换上冬季运动服时,慕翼学长来电说「栗子咖啡馆」晚上不营业,问我愿不愿意和他一起看电影,这我当然愿意,只是他又说王宇豪人刚好在咖啡馆,他也会一起去。基於我和王宇豪是一场孽缘的青梅竹马,我也不忍心看他孤身一人过圣诞节,於是便答应了慕翼学长。
然而,圣诞节这种普天同庆的大节日,到处都挤满了人,我们想进任何餐厅吃饭都得排上两个小时,电影院里任何一部电影的票都售磬。最後慕翼学长提议倒不如买点小吃到他家看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