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之前席浩云送周品柔回家,两人在巷子口说再见。天光尚亮,周围也还有行人来往,席浩云只能稍稍避人耳目把周品柔圈进怀里,亲亲她的额头权充道别之吻。虽然觉得甜蜜,周品柔也很紧张,如果被熟人发现就糟了,她还没有跟家里人说,自己已经跟席浩云变成男女朋友。
当天深夜,席浩云不预期地接到母亲的电话。他和人在美国的父母固定一星期视讯连络一次,回台湾这几年,几乎没有在预定连络时间之外接过父母亲的电话,而除了逢年过节父母生日,他也几乎没有在预定连络时间之外打过电话给父母。
母亲的声音虽一如往常的和缓悦耳,但一句问候都没有,劈头就说:「浩云,你是不是背着咏龄乱搞,在台湾偷交女朋友?」
听见一向优雅的母亲用了「乱搞」、「偷交」这样直接的词汇,席浩云有点惊讶,好几个月没出现在自己生活里的「咏龄」二字更是让他觉得莫名其妙。他没有说话,静待母亲继续。
「怎麽不说话?该不会你徐伯伯说的是真的吧?」母亲的语气听起来颇为愠怒。
「妈,不好意思,因为实在听不懂你在说什麽,所以没办法回应。方便把话说清楚点吗?」
「你还装傻!我跟你爸的脸都被你丢光了知不知道?你徐伯伯一大早就气冲冲的打电话给我,说他朋友在六福轩看见你和一个女孩子举止亲密。你和咏龄交往那麽久,我们家的朋友都知道你们是一对,就等哪天你那个什麽网站玩腻了就回美国结婚。现在可好,不止不回美国,还在台湾弄了个女朋友,这样叫我跟你爸怎麽向徐伯伯交待?除了安慰他一定是他朋友看错,我还能说什麽?你到底在台湾干些什麽啊?」母亲说到最後,气得嗓子都拉高了。
席浩云叹口气,简直就是无妄之灾。没有跟长辈说两人分手的事,原是想帮徐咏龄留点余地,让她自己去跟家人解释,没想到这麽多个月过去,她竟然还没说。席浩云开口:「妈,我早就跟咏龄分手了,圣诞节回美国的时候她提的。她为什麽……」
母亲打断席浩云的话,声音拔高到快破音了,「你说什麽?分手?分手这麽大事你不给我们知道?」。
「妈,说实在的,被女孩子提分手这种事,我一个大男人还真不知道怎麽跟你们开口。而且我以为咏龄会跟徐伯伯徐伯母说,那你们自然就会知道。对不起,没有跟你们报告这件事是我的错。但我保证,我绝对没有背着咏龄乱搞。」
「你的意思是你徐伯伯的朋友看错罗?」母亲还抱持着一丝希望。
「没有,他没有看错,我的确带了女孩子到六福轩吃饭。但在和咏龄分手之前,我绝对没有跟别的女孩子有过任何暧昧关系。妈,让你接到徐伯伯质问的电话没办法回应是我的错,我应该早早跟你们说清楚才对。如果有需要,我可以亲自向徐伯伯说明我和咏龄已经分手这件事。」
母亲自然是相信儿子的。她知道自己儿子是个好孩子,脾气拗起来却很吓人,到时候跟徐咏龄她爸说不清楚,对他说话不客气也是很有可能的事。为免结果愈弄愈糟,这件事看来她还是自己处理比较好。事已至此,虽然喜欢徐咏龄,也只能当她是无缘的儿媳妇了。
母亲叹口气问道:「你带到六福轩吃饭的女孩子是女朋友吗?几岁?做什麽工作?什麽学校毕业的?爸爸妈妈是做什麽的?家住……」
席浩云警戒起来,打断母亲的话,「妈,才刚开始约会就做身家调查太早了吧,八字还没一撇呢。」
「就是刚开始才要调查清楚,不够格的女孩子一开始就不需要浪费时间。」
「不够格」三个字实在太刺耳,席浩云耐着性子说:「妈,我已经这麽大了,知道什麽是好女孩,你不用担心。你和爸都还好吗?」席浩云成功转移了话题,母亲开始抱怨自己腰痛,抱怨父亲饮食不节制,太爱吃肉,他关心了父母几句,终於结束这通让人烦闷的电话。席浩云有预感,这件事绝对不会这麽简单就落幕。
结束和席浩云的约会回到家,周品柔正好赶上吃晚饭。餐桌上妈妈笑眯眯地开口,「妹妹啊,你是不是交了男朋友啊?」
周品柔差点被嘴里的花枝丸噎到,『该不会被看到了吧?镇定镇定,应该只是瞎猜的,如果被看到会直接问是不是和席浩云在一起。』她拍拍胸口顺顺气,一脸平静地说:「为什麽这样问,我脸上开桃花了吗?」
妈妈笑着说:「贫嘴!你最近三天两头不回家吃晚饭,周末也不知道出去哪儿晃了一整天,说,是不是跟男人约会啊?」
「不回家吃晚饭是因为要加班。今天天气好想出去走走很正常吧。你和爸那~~麽恩爱,我哪敢打扰你们周末约会,周品谦活动也多,而且叫我周末跟他一起出门,我怕被认识的人看到,以为他是我男朋友就糟了。所以我就一个人出去晃罗。」
「喂喂喂,为什麽我躺着也中枪。而且我当你男朋友哪里不好了?颜质高、身材好、穿着品味佳,这样的男朋友带出去多有面子。」周品谦大声抗议。
「哥,还有一个优点你没有提到。」周品柔好心提醒他。
「哟!你还蛮注意我的嘛,说来听听,我还有什麽优点?」周品谦笑得很开心。
「自我感觉良好。」周品柔淡淡补上一句。
爸爸妈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妈妈怕儿子生气,赶紧骂人:「妹妹,你怎麽这样说你哥,他本来就颜质高、身材好、穿着品味佳,而且宰相肚里能撑船才容得下你这牙尖嘴利的妹妹老是损他。」
「要说大家来说。」周品谦温和地笑着,「妈,你不觉得席浩云那家小公司有那麽多班要加很奇怪吗?」他把「席浩云」三个字发音发得特别清楚,还故意拖长了拍子,「下次他来我们家吃饭,你一定要说说他,问问席浩云,为什麽要这样虐待我们家宝贝妹妹。」
周品柔知道自己脸红了,一句话都不敢说,三两下就把碗里的饭扒乾净,唰地站起来,「妈,我吃饱了,等下要洗碗再叫我,我来洗。」说完一溜烟躲进房间。「周品谦,算你狠,君子报仇三年不晚。」兄妹俩的战火,再度引爆。
一个人坐在书桌前,周品柔开始胡思乱想,想到席浩云的家世背景,觉得有点烦。她叹口气,点开「今天读了一首诗」。
『总有这样的日子
一早醒来
感觉乌云层层逼近
这样的日子
必须想想快乐的事
想一想你
想一想你吧
你就是那件快乐的事』
〈你就是那件快乐的事〉林婉瑜
周品柔微笑,总觉得经常被这个小专栏疗癒到。生长背景不同又如何?前面困难重重又如何?可以和席浩云在一起,是多麽快乐的事。想一想吧,想一想席浩云就好。周品柔闭上眼睛,脑中响起席浩云好听的声音,还看到席浩云落在额上的几绺头发,英气的眉毛,窄窄的双眼皮,纤长的睫毛,明亮的双眼,挺直的鼻梁,窄窄的鼻头,性感的嘴唇,还有她最喜欢的笑容。那时而温柔、时而狡黠、时而顽皮的各式各样的笑,无论哪种她都喜欢。
想起席浩云的笑,她高兴起来。是啊,席浩云就是那件快乐的事,一想到他,那点微不足道的烦闷,转眼间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