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人累了整天,一个无梦的深度睡眠绝对是最好救赎,因为那会令大脑与身心完全休息,精力充沛的迎接新一天的到来。
曾雅璿可以感觉到自己非常、非常的疲累,但是她无法进入无梦的深度睡眠,却又来到这困了她多日的男人梦中。
这男人到底对她有多执着﹖连个觉都不让她睡,还让她频频入他的梦,而且还是一个无聊沉闷的梦。深吸一口气,她瞪着眼前忙碌的男人,大声吼叫﹕
「你到底找我何事?」
男人没反应,似乎没听见她的声音。
她火了,身心的疲累让她又继续吼着﹕
「你如果不想理我,你他妈的就别找我入梦!」
这会,都爆粗口了,男人还是不理她。
「啊!」
似有一股怨气无处发泄,逼的她向前一把掀了男人的电脑萤幕,顺手摔了男人正忙碌使用的键盘。而後,一双黝暗的眼,正隔着镜片打量她,一瞬也不瞬。
她怔了怔,似被男人深沉眸光定住,只能看着他。男人,一如电视、电影中所塑造出的上流社会成功人士的模样,身着合身体面的昂贵毛料西装,梳着西装油头,并戴着一副极具专业威严的金丝框眼镜。
男人的「成功人士」形象远胜过他的长相,这令她更无法理解这男人为何会让她入梦,明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
「你是?」
耳边,忽地响起男人嘎哑的嗓音,就像许久未说过话一般。但她未曾细究男人为何有这样的嗓音,只觉一股火气上来,指着男人就念着﹕
「你还敢问我是谁﹖马的,既然不认识我,那把我困在你的梦里干嘛,还一困那麽多天,连觉也不让我好好睡!」
「我召你入梦?」
她看见男人蹙眉。就好像那种大总裁一蹙眉,底下不知炒掉几个员工的模样,这令她有些畏缩;但随即想起这不过是在梦里,而且他与她互不认识,生活圈更不可能有交集,这叫她壮起胆子,就对男人说﹕
「既然不认识我,那请你赶快忘记我,我不希望明天再看见你。」
男人没回应,修长手指轻敲桌面,定定看着她也不知在想什麽。
被男人看的有些无措,她不自在地转过头,看着那组硬梆梆的华丽雕花桌椅,单调的青花瓷摆饰,很自然的开口﹕
「我很讨厌你这里。没门窗就算了,连椅子也是超难坐的那种,还摆一面专业原文书墙,到底是想压死谁啊。」
「那你喜欢坐哪种椅子?」
「当然是那种很舒服的懒人沙发椅……不对!」自觉自己说了什麽不该说的,她立马对男人再次强调﹕「你管我喜欢哪种椅子,拜托你赶快忘记我!」
最後,她对男人大声咆哮﹕
「记住,赶快忘记我,我明天绝对、绝对不要再看见你!」
「从明天起,我不想再看见你。」
相似的话出现在现实中,令她有些恍神。虽然不知道晚上还会不会再见到那名男人,但眼前的尴尬情况,她多希望是在梦中。
在她的左边,站着她的单位主管,也就是人称「鬼头」的病理科主任医师;而她的右边,一脸阴郁的资深医检师,正是她的学弟「小草」,病理部中唯一的男性成员(主管不算在内),更是她自小认识的隔壁邻居张克谦。
两个人,鬼头与小草,竟隔着她交锋,害她实在不知该怎麽办。其实不过是件半大不小的事儿,但偏偏有人爱看热闹,故意把话说的暧昧,逼的鬼头不得不肃清病理部,叫人滚出去。
事情是出在一名植物人病人身上。
因为这名植物人的情况符合科室的研究主题,但却无法联络家属签属医学伦理的受试者同意书。然而在论文压力的研究下,鬼头便叫小草先去抽那名植物人的血液做检测。
「你知道我可以告你。」
张克谦反击,鬼头脸色更难看,她的心也越发沉重。
原本事情不会闹的这麽僵。小草拒绝抽血就算了,医院这种事也常发生,但就因为小草无心的一句「职责分明,我又不是他的研究护士」被小学妹听到,然後传到鬼头耳里变成「不过一个小小的病理科主任谁理他啊,院长来我还会考虑」。
要知道鬼头之所以叫鬼头,是因为他脾气超级不好,每天绷住一张脸,就跟名为「鬼头刀」的凶狠鱼类一模没两样。
相较之下张克谦固然可亲,但很有自己的原则。於是僵持不下的两个人,连她这个路过要去茶水间的路人,都被卷入风暴中进退不得。
其实这两人都不是坏人,只是一个易怒脾气差,一个个性固执像石头。她想,是不是她可以试着说些什麽,让这两人各退一步……
「学姊。」
又是那又嗲又甜的迷人嗓音,风暴的始作俑者拿着文件走过来,就当着鬼头与小草的面,似乎很不好意思地对她开口﹕「我正在整理计画"植物人潜意识研究"相关的报告文件,发现学姊编列的一笔款项似乎无法核销。」
无法核销的款项是给植物人家属的车马费。
但苏涵秀故意将计画书拿高,要让人看见的不外乎是她编列款项,更要提醒大家她曾雅璿才是计画的参与研究员,哪怕她的工作范畴是不能参与临床工作,仅是着重在基础医学上的研究。
面对鬼头责备目光,曾雅璿看着一脸灿笑的苏涵秀,只能无奈开口﹕
「既然计画上执行有问题,那我去病人那边了解一下,顺便看一下经费是否可在他家属那边核销。」
她倒不在意多做些事,只是对於小学妹太过刻意的举动,直觉惶恐不安。
「学姊!」张克谦急喊她一声,实不赞同她的决定。
但听见她要负责,鬼头却说﹕「好,既然计画是你写的,我想你对这计画最清楚,那名病人参与研究的事你负责协调好。」
「我会跟主任定期报告的。」
鬼头向她点点头,她微微欠身,恭送麻烦出病理部。
送走臭脸的鬼头,和跟着鬼头後面一起离去的苏涵秀,张克谦与她进入茶水间,劈头就是﹕「学姊,那名植物人的状况不太好搞。」
哼哼,原来不好搞,莫怪小学妹费尽心思要推她入坑。
「都植物人了,哪来的状况不好搞,不好搞才是好事,代表人要清醒了。」
她故意打趣说着,要不然小草的脸都苦皱成一团,连她都要怀疑手上的咖啡可可其实是苦的。
不理会她的玩笑话,张克谦却是镇重开口﹕「家属那边似乎不希望那名植物人能清醒,而且好像要想办法--」刻意压低声音,就在她耳边低喃那令她难以置信的话语﹕
「要将那名病人安乐死。」
「咦?可是安乐死的法案在台湾并未通过,是不是家属那边经济有问题……」
「那名病人是全球百大企业老板的儿子,你觉得家属的经济会有问题吗?」
她怔住,倒是说不出话来。
「总之,就算那名病人很符合研究条件,也许有很大的机会能清醒,都不关我们的事。」张克谦语重心长交代。
她知道小草这番话的苦心。那样富裕的家庭要抛弃仍有一线希望的亲人,实在太过匪夷所思,莫不是有什麽不单纯的内情,而且绝不是他们这种平凡大众可碰触。
「学姊,」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模样,张克谦诚恳又迫切地告诉她﹕「我希望你能继续待在病理部,所以答应我,尽量避开这滩混水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