篮球场的人不少,以个头最高的乔丹最出风头,几个人想拦截他的球也办不到,来回穿梭的人们刚巧同时散开,我从敞开的缝隙间,找到老四。
他身穿和他车子颜色相近的蓝色球衣,也许太熟悉乔丹的运球模式,老四漂亮抄走他的球,马上回传给队友,他就是在那一刻望见我。
掩不住惊讶,老四暂时停止动作,以至於没能跟上这波进攻。我们看着对方,不一会儿,队友呼唤他,他才回到队伍里,和大家一起回防。
虽然无风无雨,可是如果没有『尽管如此』的人生,再棒的幸福都感受不到吧……
我的人生如果没有你,我不要。
已经来到距离球场几步路的路上,伫足。好几双球鞋在PU地面拉扯的刺耳声音唤起我的记忆,对了,第一次和老四有正面交集,也是在这个地方,他同样打着球,我依然从不远的地方打量着他。
这时,老四一个回身,再度和我的目光撞个正着。这一次他垂下双手,停止奔跑,连飞来的篮球打中身体也只瞥一眼,然後定定注视我,走来。
乔丹叫他,他理也不理。
我的心脏,跳得厉害,甚至……连身体都有点发抖,不确定这是害怕还是紧张。
老四霸气又傲然的走路方式,和我们初识时如出一辙,而我早该在那个时候便坦承一切。
「你的802号房!」
听见我放大的音量,他原地止步,我深吸一口气,豁出去了:
「你的房间,是我扫的!每个礼拜三过去打扫的那位伯母,是我!」
站在我身後的萧邦「咦」了好大一声,别说他,老四更是满脸错愕。
天啊……我现在骑虎难下了吧!
「是真的!帮肾蕨浇水的人是我,晒被子的人是我,让你请喝芦笋汁的人是我,你妈妈口中的那位清洁工,就是我!」
一口气昭告完毕,我握紧手,觉得掌心不再冒汗,相反的,隐瞒的事都说出来以後,甚麽都不怕了:
「不管我们有没有在交往,只要我们认识,我就应该让你知道才对。一直瞒着不说,偷偷摸摸的,这样不对,对不起,现在才告诉你。」
老四现在的神情……挺诡异的,已经没有讶异的成分了,转为严肃和怀疑。由於他稍显凝重的表情,害我又开始忐忑不安。
「你特地过来,就是要跟我说这个?」
「……对。」
「程瑞瑞,你是大笨蛋。」
「……」
啊?在骂我?我慢一步才做出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的反应,他歪起头,跩得不可一世:
「本大爷以为你要跟我说更重要的事才过来,结果是这种无关紧要的。」
「无、无关紧要?」
靠,你知道我是鼓起多麽天大的勇气才说出口的吗:
「这种事明明很……」
「打扫的事,我早就知道了。」
甚麽?他不客气地打断我。这下子轮到我吃惊地说不出话,甚麽叫做他早就知道?怎麽可能?
老四再度走近,伸出手,用食指拎起我锁骨前的那条星星月亮项链,提起一件往事:
「还记得你的项链曾经弄丢,又让我找回来吗?」
「记、记得。」
打扫跟项链有甚麽关系?
「抱歉,那时我也没说实话,你的项链其实是掉在我的房间,後来听你说项链弄丢,我就猜到打扫的人是你。」
听他说到这里,我的脸已经一阵红一阵白,丢项链的时间点很早耶!
「你……早就知道,为什麽不揭穿我呢?」
他叹气,万般无奈:「你真的很笨,根本不懂本大爷的心情。一方面想揭穿你,不想让你那麽辛苦;一方面又不想揭穿你,就怕你以後不会再来了。」
也就是说,在我们还没交往之前,老四就已经晓得每个礼拜三来到802号房打扫的人是我,然而尽管如此……
「你还是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一阵激流直捣胸口,又化作暖洋,散了开来,在眼眶蕴成大海:
「我是只会打扫的程瑞瑞,这样的我,可以和你在一起吗?」
我发现他俊秀的眼瞳也泛起微微水光,和我模糊的瞳孔相辉映。
「对我而言,打扫的程瑞瑞、用空手道救人的程瑞瑞、照顾小西的程瑞瑞、叫我要幸福的程瑞瑞……」
他的声音趋於微小,凝望我的瞳孔却炙热了起来,燃烧着千言万语,无法言喻。老四一把将我揽入怀里,於是我又回到熟悉的膀臂中,被宠着,呵护着,珍惜着。
「在我心里,你从来没离开过。笨蛋。」
第三次被他骂笨,我伏在他肩头,幸福的微笑溢了出来。
不远处的乔丹吆喝大家别再看热闹,乖乖回去打球;萧邦走上来,拍拍老四肩膀,朝球场看台走去。於是,心跳一般,篮球弹跳的声音又出现了;於是,时间不存在一般,我们四周又安静下来。
依稀,我们黑暗中相握的手之间,有萧邦悠扬的琴声在流动;依稀,那个蜻蜓点水的吻之後,火车驶离的引擎响声渐行渐远;依稀,那个充满欢笑的课辅教室里,还有许多未完成的造句……
「老四。」
「嗯?」
有健忘症似,我一时半刻说不出自己到底想要告诉他什麽,老四扶住我左边脸颊,耐心等我,体贴笑笑:
「到底要说什麽?」
轻薄浏海顺下眉际眼边的时候,有孩子气的笑落在他嘴角,全世界的阳光彷佛都聚在他身上,我让温暖气息包围得有点飘飘然。
「我能遇见你,太好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令他会意不过,满是问号的表情好可爱,非常可爱。
我笑嘻嘻将脸重新靠回他的胸膛,上扬的嘴角停顿一下,眼角沁出一点意料之外的泪水。笑了,哭了,被自己交替的情绪弄得好混乱,我想我只是……
只是感到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