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7989 — 9

几经犹豫,他终於实行了酒吧老板娘的计策。此刻,他站在监舍走廊。

走廊里只有几盏小灯照亮他的脚步;一片寂静,连囚犯们的鼾声都听不见。他强自镇定,内心的紧张感比过去与歹徒对峙交火时更高。

他不是害怕被抓到被究责,而是经过了这许多年,终於有机会与她「见面」,甚至交谈───他觉得自己可能紧张到哑口无言。

琪姊说她讲话时带着一点鼻音,像个小孩,实际上究竟是怎样的声音呢?即使能交谈,在这种情况下也说不了几句,他决定要把她的声音牢牢记住永远都不要忘记。

乾脆带她走,越狱!作一对亡命鸳鸯。

可能吗?

终於来到「7989」的牢房前。

他的心脏一紧,差点叫出声来,因为「7989」并没有在床上,而是站在房间另一头的窗前。有那麽一瞬间他以为她上吊了。

她正在哭泣,却没有一点声音。

眼泪像雨一般不停洒落,脸庞、衣襟、窗台边的墙缘,都满是泪水,不知道已经哭了多久。

月光下,她白皙的勃颈青筋浮现,肩膀紧绷而颤抖,一双小手使劲紧握窗子的铁栅栏。她的嘴使劲张开彷佛用尽灵魂之力嘶吼、哭号,却没有一丝哭声,只听见微弱的气流从她口中呼出。

虽然没有甚麽惊人之处,只是一个哭泣的女孩罢了,但眼前这副景象却震撼了他。他彷佛看见活生生的「悲伤」。

听说人在最悲伤的时候是哭不出来的。她是不是每个夜晚都这样无声哭泣?一个人的心怎能承受这麽沉重的悲伤呢?他好想代替她哭,却连她为甚麽哭都不知道。他的心好痛,也为自己的无力深深感到悲哀。

他一声不吭地站在栅门前望着她的背影,直到破晓。

几天後,狱方安排医生来为「7989」检查身体,也做了精神监定。医生判定她的忧郁症严重恶化,导致贫血、心律不整、中枢神经失调、内分泌混乱、多项器官功能严重衰竭………简单说,她活不久了。

典狱长立刻决定将她送去戒护医院进行深切治疗。然而,当天夜里就出事了。

事发当时他值夜班,时间是凌晨两点十分。

他正在专心写信,忽然听见远处传来汽车引擎的怒吼声,他立刻起身警戒。

引擎声很快就来到了近处,他察觉到声音不是从监狱外传来的,急忙回身望向另一侧。就在此时,一辆大卡车急速冲撞铁门,在轰然巨响中铁门被撞得扭曲半开,但卡车仍然无法穿过。

警报声顿时大作,灯火通明。那是白天留在工地的卡车,上面还装载着砂石,应该是今天来不及完成作业留在工地现场,结果被人当作逃狱的武器。

卡车倒退十几公尺,再一次加速冲撞铁门,同时枪声响起。没有击中驾驶。卡车继续倒车、冲撞,连续三次,监狱大门终於洞开。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等他打算举枪射击的时候,卡车已经撞穿了大门,可车身却卡在铁门中间。从围墙岗哨的位置,并没有可以瞄准驾驶座的角度,於是他立刻冲向另一侧窗前,举枪朝向围墙外。卡车被破裂的铁门夹住,进退维谷,於是驾驶跳下车向外奔逃。

他早料到了。

瞄准镜中是个身穿囚衣的女人,从大门口朝树林的方向奔去。他没有思考的余裕,因为从位置上判断,能够击中逃犯的角度只有他一人。

不能再迟疑了,同样的错误怎能犯两次?他屏住呼吸,准备射击。然而,靠在扳机上的手指,却迟迟无法扣下。

怎麽回事?为何不开枪?几秒後逃犯就会隐没在树林中,而他再度失职。到底在犹豫甚麽?然而手指就是不听使唤,彷佛冻结似的。

他闭上了眼,静待一切成为过去。

数秒钟过後,再次睁开眼,瞄准镜中的女人居然停止奔跑,就这麽站在树林边,发呆。

这是一瞬即逝的机会,等他在意识到之前,已扣下扳机。

逃犯应声倒地。

过了一会儿,女人缓慢地、摇摇晃晃起身,背部的血迹逐渐晕开。

她转身面对他,脸上露出了微笑。

这是她第一次对他笑,也是她的第一次回应。她似乎在对他说话,可是瞄准镜中看不出说些甚麽。

她再一次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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