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司!你给我站住!」
「干嘛啦?我停我才是傻子!就说骆命和他哥都愿意,你真的管太宽罗!」严司边跑边叹气,「你又不是不知道,骆家养的鬼是在利用祂才在最後选择那间修道院藏身啊!」
越见蹙眉,「紫式怎麽这麽......难道?」
「紫式也是黑名单之一,虽然不会翘病房,但他经常增加自己和其他病患的住院日期。」冰炎挑了挑眉,越见喔了一声解释。「看来他又要增加我们的负担了。或许他认真是好事啦,不过可不可以不要每次都麻烦到我们?医疗班还是很想要放假的,好吗?」
冰炎听着越见的碎碎念,无意识的应了越见一声。越见没有听到,但却起身对冰炎说,「冰炎殿下您好好待着,我去处理一下外头的紫式。」
语毕,越见便出了病房,在外头拦住了严司及紫式。
冰炎记得严司的事。他记得原世界的法医与修道院中即将消散的神灵的故事。他也知道故事的另个版本是严司母亲为了接近骆家三太太,刻意引导严司道破旧的修道院、被『神隐』,暗示严司那位神灵是可信的,导致严司过於倾向祂,於是,向祂献出一部分的自己,并与之签订契约。
所以,被朱太太及骆三太太发现的严司,灵魂有所缺损而且容易脱离躯体。最後,是小小年纪的徐皑尘,那位徐夏泠的弟弟,将其稳定下来,并与常人无异。
「那麽、你们可以不要影响到其他人吗?」
「这位......医生?你也看到这不是我的问题嘛,是紫式追着我不放的。我在你们所谓的原世界过得好好的,是他突然把我抓过来的。」
「你闭嘴。越见,不好意思,我只是要来拜托九澜将他身上多出来的东西取下来,我要拿去还给骆家幼子,骆家骆命现在情况紧急──严司!站住!」
垂着眼、手里握着蜜豆奶,冰炎转头看向还留在他病房的九澜。「你不出去?」
「这样不是不错吗?先让越见调解一下,我比较好办事。」九澜状似无奈的耸肩。「我也不是猜不到外头的事,但有理由增加收藏品不是很好吗?」
「那麽你想怎样?九澜。」
「殿下怎麽会不清楚?」九澜略俏皮的弹指头,「我只是要殿下的一句话而已,多简单啊。毕竟我也是个黑袍,有时候还是会出任务,不过最近公会的意向更奇怪了,公会决定从高层评选出一位......代理人。这代表什麽殿下不会不清楚吧?没错,公会传言,黑、紫、蓝、红、白袍级之首希望从现在公会高层来作为会长代行,但可能永远不会选择下一任会长。这会影响到各个层面,以及各袍级执行任务的安全。」
冰炎喔了声。「是谁给你的错觉,我发一句话公会就会听我的?」
「因为公会对你的保护,以及,安因回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为了──!」
「够了。」混血精灵打断九澜未说完的话。「是为了你的蠢弟弟和六罗吧?他还真不留情面,跑去和你们说这麽多。」
九澜眨眼,「这麽快就承认了?真是不有趣,我演得不像吗?」
混血精灵并未接下九澜的话,他从病床上站了起来,慢条斯理的整理衣饰。他的目的地只有一个,连接各处封印及契约的商店街。九澜边盯着边说,「看来你准备去处理了,殿下。」
是啊,冰炎想。他没有理由因为自己的心情连累到其他种族。无论他是在演戏,还是认真的在养伤,其实都没有什麽差别,他都没有原因可以自私的把其他种族的利益完完全全带进沟,虽然他也没有圣母病,他也没有伟大到想要去拯救谁──毕竟他连自己都拯救不了了,他能做的只有好好的活下去──但是他必须去做一些以他的身分应该做的事。
日子慢慢的过着,总有一天他连自己也能拯救。
门又被推开了。准备从里推开门的冰炎向後退了几步,越见便把严司和紫式扯进病房。
「冰炎殿下,九澜学长。」
「呦,我把他们带进来,你们应该不介意吧?」越见说。他转头向严司和紫式,「对九澜当面对质吧,对质完就看九澜愿不愿意接这分工作,毕竟提尔刚刚出差了,现在医疗班都是九澜在分担部分提尔的责任。虽然我哥也会帮忙啦,不过当然是大事化小最好罗!」
紫式思索了阵,本想先开口,不料,严司捡了把椅子坐下後,抢先说。「我只是把属於祂的东西拿回来而已,骆命也是愿意的。而祂,在我身体里活着,不是吗?」
「活着?」一听这词,紫式本灭了差不多的火又上头。「那名九十九神已经为了救你消散了好嘛!什麽拿回来?九十九神都不在了,还拿回去?你不过是在杀人!是在报复!」
九澜偏头,「有趣。」
「祂还在,你应该感受的到。」
冰炎倚靠着墙壁、环着手听他们一来一往的争论,火红色的眼渐渐少了点人味。紫式和严司的话总是胶着在几个点,越见本想让冰炎做的适当的调停,毕竟期望九澜是不怎麽可能,但当他转头发现混血精灵多了处世凉薄之感,他忽然不知道怎麽开口。
送到医疗班时,褚冥漾只说冰炎不知道念了什麽咒,最後昏厥在冰冷的极地圈。所以想了解冰炎到底出了什麽问题,需要他本人亲自讲述,可他自从醒来以後不曾提过极地圈,虽然旁人能知道他必定是出了什麽问题,有种古怪的矛盾感,但仍旧无从得知。
他安静的像鱼。活着,不过已经安静的不像活在陆地上。
他发现越见在看他,便眨了次眼,那种诡异的古怪与凉薄就淡了不少。他抬起本是半垂着的眼,微微地笑了下,又不屑的哼了声。
他低垂着眼,有那麽一丁点悲天悯人的意味。越见觉得他看起来很矛盾,却也说不上是哪里出了问题。毕竟自从醒来後,冰炎从未开诚布公的谈过他自己的事。醒来後的冰炎他们总觉得他好像丢失了什麽,也不知道是蓄意还是无意。
「骆家四爷都没表示,插什麽手?」冰炎说,「有这个闲心操心骆家的事,还不如管好你自己吧。」
九澜倒是很有兴趣。「不如听听紫式的说法吧,为什麽明明骆命还活着、那位神灵也还在,你却这麽的希望让神灵的一部分再次到骆命的灵魂与躯体之间?」
「......应该都知道被养出来的鬼会被慾望以及被喂食的食物影响,就算他之前是人,他依然会被左右。骆家养出来的鬼选择了一名人类作为吹笛者,吹笛者的思想与鬼相互交流并吸收,即使在之後鬼把吹笛者的慾望吃的吸收的差不多,但多少还是会受吹笛者的影响。」紫式偏过头,「所以,鬼为了拉回骆命,将构成吹笛者的分子重组成骆命缺少的东西,然後命悬一线的骆命被救了回来。但是,不甘心的吹笛者,或者说不小心和鬼共享人的慾望而快崩溃的吹笛者,本质上需要由其他东西支撑,才能组成骆命,不单单是压制还未完全消散的吹笛者。」
「唔,那我问你一个问题,这件事是只有他能帮骆命吗?还是他愿意帮骆命吗?」九澜故意反问,「你就不怕不甘愿的他会引发一样的事吗?」
紫式回,「这是严司的责任。」
「阿,反正我不是审判者,不然这样好了,你们谁能给我我需要的报酬,我就帮谁?」
九澜笑的欢快。
冰炎瞥了眼九澜,九澜也有意无意的看他一眼。他耸肩,「我先走,再见。」
「啊,冰炎殿下可不能就这样走了──毕竟你也算是知情者?」九澜阴阴的哼笑,「殿下,你应该知道如果我帮紫式学妹会发生什麽事吧?」
右手放在门的把手上,冰炎淡淡的说,「严司身上除了神灵的保护以外,中过三个咒,中咒的时间都不同,这个要问夏碎他比较了解,毕竟为了小亭他有段时间都在看诅咒。总之,即使给骆命同等的神灵的力量,严司身上的平衡大概很快就要崩解了吧,或许他会记起一些事,也或许,他会失去部分早应该失去的东西,就像每个被神隐过的小孩一样,回到现世必定是和神隐方进行的交易。至於之後他能不能和现在活蹦乱跳,又是另一回事了,不是吗,紫式?」
「你不过是为了隐藏当年神隐的事实,因为现在的他也会回想,毕竟他有能力去破除被神隐的咒术。」
冰炎一说完,九澜便迫不及待的说,「你被骗罗!可爱的、紫式学妹。」
被满足自己的恶趣味後,九澜十分愉悦的鼓了掌。
「有部分学妹你也许是对的,可是,冰炎殿下也在骗你呢,学妹。」九澜一字一字刻意说的特别清楚。「学妹不只你是自私的,我们也是啊,如果你一开始就表明你的自私,并给我部分的器官,我也许会答应你。」
「但是你轻易的来寻求我的协助,也知道这里是冰炎殿下的病房。你不过是听到风声、在赌我们的立场,你想利用我们、并刻意的喧哗。你使用的我最讨厌的方式,紫式。严司是吧,你留下,那紫式就由冰炎殿下顺道带去公会吧,紫式,才是你的责任,对吧,冰炎殿下?」
冰炎回头,终於眯着眼正眼瞧了这名公会紫袍。他啧了声,「少荻家?」
「少荻家的女儿生的孩子,紫式算是他的艺名吧。」九澜说,「他大概是想要消除和骆家的瓜葛,不过严司他母亲实在是太厉害了。」
「殿下、学长,你们误会了,我是真心想要解──」
「你想要我通知一太吗?他可是谁都认识。」冰炎略为不耐烦的打断。「他也知道另一位神隐的参与者,就是另一位九十九神,如果你想要对质也可以,一通电话的事。」
紫式嗫嚅一阵,才讷讷地低头。「......好的。」
紫式垂头与冰炎走出病房。冰炎不怎麽想管紫式想不想溜走,他只是一心一意的往商店街走。他站在左商店街与右商店街之间,当紫式纠结地走到他身後时,他伸出手。
一扇门伫立在冰炎手前,只要在往前一点就能碰到。
「你是少荻家的人,可以帮我做一件事。做完,就什麽事都没有发生。」
「什麽意思?」
「你不用因为你父亲被追究半人为神隐事件。」他顿了顿,「反正严司那家伙就算知道也不会采取任何行动。」
「......要做什麽?」
「推开门进去,之後会有指示你就照着做就好。」
犹豫一阵,紫式推开门走了进去。
蓝袍之首不知出现了多久,最後在冰炎身後出声。「你让他进去是什麽意思?」
「让他带出一个九十九神,不好吗?」他回,「那个被他抓出来的九十九神将会是最适合公会的,废物利用、一举数得。」
「你不过是被老会长领养过一段时间,凭什麽改变我们不想要再有另个会长的决定?就因为你曾经走失过?就因为你比较了解老会长吗?不一定吧?」
本该听了会无所谓的话,不知为何意外的伤。混血精灵眨了眨眼,试图减轻一丁点胸口的闷,以及心口的钝痛,却不过轻了微不足道的分量。他以为自己已经什麽也难以感受,可看来并非如此。兴许是变迟钝了?但想来也不像。
他想说什麽呢,啊,他想说随便他们。
再眨一次眼,些微褪色似的银发忽地变回原来的模样,但无人注意到。冰炎嗤笑。「随便你们,还不是其他公会成员很不安心,只要你们能说服的了其他,我也没意见,但少来打扰我。至於他带出来的九十九神就看你们要怎麽处理了,不要忘记,那名紫袍被派去监控严司是你们的失误。」
还很正常。混血精灵理所当然得这麽想着,因为他能顺畅的回布芦的话。方才大概是他的错觉,身体还没全好的错觉。
可是无论混血精灵怎麽对自己说,他都有个错觉;他回头的话,也许可以轻松很多。那些利用住在病房时间理清楚的事,也不用花更多的心力再去挼顺。可是他忍住了,没有花太大的力气就忍住走一条捷径。
等他回过神,他在黑馆自己的房间里。
一只被时间遗忘的信使安静的等着他。
一开始他没有反应,那只信使也是。
最後他伸出手想去摸,信使就往後退一大步。
不等他去回忆那少的可怜的残骸,信使像梦一般,离开了现实。而他清醒的在房间之中,有了明确的、不紊乱的记忆。他突然明白,他是从冗长而沉闷的梦中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