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时分,金乌尚未升起,空气中已弥漫着破晓时的寒气。即便因是夏日,周遭仍然有些闷热,在马车中的李启言依旧着大氅,手里端着鎏金袖炉。
他垂眸,看着手中袖炉,有些无奈的开口,「李罗,有话便说吧。」
本就满心疑问的素罗立刻恭敬不如从命的说,「公子身体不好,倘若一心向佛,也不是非要来这大清寺。」
尚未破晓便得坐马车来这山中,除了折磨他自己外,素罗根本也想不到李启言到底想做何。他曾经偷观察过,公子也不过是在经房内念诵地藏经文罢了,根本没必要还要拖着病体跑这一趟啊。更尤其这习惯还是自他得病後才开始的,莫非公子以为只要多念几遍经文便会病癒吗……
「造善业,三善道投胎,造恶业,三恶道受报。」他说,「最大的业障是自私自利,自私自利里最严重是为贪心。贪得了就吝啬,贪不到就生嗔恚、嫉妒,造作无量无边的罪业。」他顿了会,叹气续道,「有些人看不清,总是贪求觊觎;有些人受蒙蔽,愤而成魔障。」
素罗觉得要求真侍卫假书僮听懂这些真的有些难度。
李启言看他一脸茫然,忍不住轻笑,「罢、罢,你便当我无聊吧。」
指尖摩娑着袖炉的花纹,他想,他也的确是太无聊,才会为了那些看不清、成魔障之人除业障。因贪起,却是为他;因怒起,曲曲折折,依旧为他。既一切因他而起,他唯一能做的,也只能愿再不重演。尽此一报身,同生极乐国。
他不再开口,沉默地等着马车驶向目的地。
素罗也不想纠结听不懂的事情,他满脑想的是,主子现在人到底到哪了?
容晔一大早就起来了,比李启言和素罗早一步到大清寺。
好不容易找到可能帮李启言的方法,她怎麽可能会赖床呢?
根据素罗所说,李启言约略会在辰时抵达大清寺,接着会先跟住持见面後,再去经堂背诵及抄写地藏经。地藏经有什麽特殊涵义吗?从来没有研究过的她完全不明白,於是她早一步来大清寺求解。
地藏经记载万物众生其生、老、病、死的过程,融合地藏王菩萨的大悲愿和诸佛菩萨的见证,叙述佛陀深入浅出的慈悲开示。可印证因缘果报的不可思议,亦可相应契入地藏王菩萨的教化慈悲。但最重要的是,用於人们对死者的超度、也就是依诵地藏经或遵循地藏经中所获的功德,亦可把其回向给死去的亲人。
她手上拿着一卷刚向住持要来的地藏经文,不断思考着。
她知道李启言曾有个幼弟夭折,但倘若真是为了回向给他,为何直到去年病发後才开始这习惯?倘若真是李家後宅有问题,李启言本身必定也知情,否则也莫会有此蹊跷行径。
倘若他知情,他对自己的病也知情吗?倘若他对自己的病知情,又为何任由病痛缠生?是无法,还是,他不想?
一冒出这个想法,她突然有点发寒。
她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性。倘若是他不想呢?倘若他根本没有存活的意愿呢?
她无意识的紧咬下唇,没有控制住的力道让贝齿咬破了唇,泛出几滴血珠。无所谓,是也罢、不是也罢,就算不想活,她也必定会让他有理由求生。她都已身陷如此,他也别想从其中抽身。
「主子,李公子和素罗已抵达寺庙正门口。」绦绡突然出声打断她紊乱的思绪。
「恩。」她应声,任由阑玉用丝帕将她唇上的血珠擦拭後,方才又道,「先去主殿吧。」
待他和住持见过面後,她会再同他意外性会面的。
李启言,你可真别想逃,她笑着踏开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