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啟容此理 — 28

戚习辉默然,刹那後他忍俊不住大笑出声。

容晔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向他,却只见戚习辉侧过身让她和丫鬟能够走过去,她立刻抓紧机会匆匆走掉。

戚习辉没有回头看她,仍然止不住笑着,慢慢的笑到嗓子有点哑。

众人皆知顾氏女子德慧兼备,尤其做为国母的皇后更是其中翘楚。但很长一段时间,每当听人提起顾氏,他想起的并不是母后雍容华贵的模样,取而代之的,却是母后纠结着的不甘与悲痛的神情。

他母后本也是由内而外贤良平和的。身为顾氏嫡女,顺理成章嫁予当时尚为太子的父皇,没多久便生了他,而後是弟弟习耀。母后一生是平顺而幸福的,原本。直到景平三年,容家长女礼聘入宫。

那时四岁的他已逐渐懂事,即便他不清楚宸贵妃的存在代表什麽,但他和弟弟越来越少见到父皇,母后面上亦越来越少笑容。他们都说母后失宠了。他数次看见母后红着眼眶,也数次偷看见母后失声痛哭。

於是即使没有见过宸贵妃,他却初次讨厌起了一个人。

宫里人惯会采低捧高,他身为嫡长子又为太子因而无影响,他本也不知弟弟身边的下人会逐渐怠惰,直到原本开朗的弟弟渐渐没了笑容,他才晓得原来母后的得宠与否会决定身边下人是否忠诚。

他初发现时也气极,砸碎了好几个描金瓷杯,然後惊扰了当时信步闲逛的宸贵妃。

「吵什麽呐?」她懒懒地问。

他第一次见到宸贵妃,果然如传闻中般倾国倾城,但他却只是瞪着她。他想,若非她,母后不会难过、弟弟也不会被苛待。他冷眼看着身边下人纷纷跪地对宸贵妃求饶,话里话外都是求宸贵妃不要理会太子闹脾气。他冷笑,觉得一切讽刺到了极点。

「来人,这个、这个、这个……这几个通通都拉下去赏五十大板。」宸贵妃用手指着好几个跪在地上的人,语气随意。

还没被拖下去前,在一片求饶声中,宸贵妃终於又开口,而他默不作声地抱着懵懂的弟弟站在一旁。

「饶命?看到你们这群惯会采低捧高的庸奴,本宫心里就火。」她勾唇嘲讽道,「叫本宫不要理会太子闹脾气?何为礼法?太子就算真闹脾气,本宫也不该管、不能管!欺太子、二皇子年幼?全都给本宫拖下去,在东宫殿门口,狠狠的赏。」

他依旧抱着弟弟戒备的看着宸贵妃,但她却只是随意的坐下後,示意她身旁女官泡茶。面色平静,无视了殿外此起彼落的哭喊和板子声,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当外头有女官近来通报时,她啜了口茶边笑道,「昏死?继续打,本宫说了五十大板,便一板都不准少。」

妖女,他不以为然的撇唇,却对上她直盯着他的瞳眸。

「狠吗?」她问出口,尚未得到答覆却迳自说下去,「明察成败,早防而救之,塞其间,绝其源,转祸以为福,君,终已无忧。」

他没有回答。

她一手托着颊轻笑,「太子觉得那些人该死吗?」

他抿唇,尚未来得及思考,唇却早先一步张开。「罪不至死。」

「杀鸡儆猴,今日能有异心,明日便会卖主。我大齐储君身旁能放此种小人随侍?」她说,眯紧眸定定地看向他,「我容家用数代子孙守护的王朝主君,岂能任由此等蠢材欺辱?」

他没回话,她却放下手中茶杯站起身,凑前摸了摸习耀的脸颊,他也不知为何竟没有让习耀闪开她的手,她轻声说,极似呓语,「你和你母后都无须担忧,我容锦华,必待你们如同亲子。」

语毕,她勾起一抹媚到极致的笑容,转身离去。

他那时不懂她的意思,只是怎麽也忘不了她那时的那抹笑容。直到前年若宸诞生,他才终於懂了。

自她入宫起整整十九年的时间,明明受尽荣宠,却独宠十七年方有孕,她因此而顶着无数暗地嘲讽。他那时甚至还挺兴灾乐祸,但直到後来他才知道原来她花了整整十五年,用无数碗避子药稳固他和习耀的皇子地位。确保他们年岁够後,方又耗了两年滋养,直到前年才终於生了若宸,她甚至因为那些药和那次难产伤身的再也无法有孕。

而当宸贵妃难产之时,她喑哑着声对父皇唯一的要求,却只是要父皇善待他与习耀。

当他後来从母后那听来此事,那时他忍不住红了眼,好像方才懂为何父皇心心念念都是宸贵妃,也才打从心底信服的喊她母妃。而母后,亦终於放下心中的不甘。

他不知道父皇是否有後悔过让皇贵妃入宫,但他却曾深深後悔。倘若当时他对她释出多些善意,或许她也不会选择用如此极端的方式来维护他和习耀,但一切没有如果。

容家人的爱恨情仇强烈至极,以至於根本没有任何模糊地带,能得其所爱,何其有幸?

於是当他初次看见容晔那张面容,与其说是被那明艳所吸引,更多的却是让他想起当时无表情喃喃说着会待他和习耀如亲子的宸贵妃。

父皇极其疼爱容晔,更曾多次提及容晔与未出阁前的皇贵妃相似至极,甚至希望能够让他或习耀与其成亲。但他知道他和习耀这般的皇家人都不适合她。他只是一见到容晔便忍不住想亲近她、想对她好。因为直到现在,当他闭眸时仍时常会想起皇贵妃难产时道的话。

「戚予昭,你对他们太冷漠,倘若再死性不改,我容锦华即便是死,也死不瞑目。」

他只愿容晔这般与皇贵妃相似的人,能够找到最适合她的归宿,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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