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趨光・負趨光 — 第三章(1)

数着日子又到了发薪日,丁宛心奉母亲之命到赌场去催父亲回家。这次,母亲让她一放学就去,要在父亲踏入赌场之前想办法把他带回家。

丁宛心蹲在距离赌场前一百公尺的地方,手里拿着一根芒草剥着,眼睛注意着赌场中来来去去的人。

没多久便看见她父亲的身影,她赶紧丢了手上的草,往前冲去。

「爸!妈让我来找你!」她靠进他,挡在他面前,仓促地说:「妈要你现在回家。」

「什麽事等我回家再说。」父亲不耐烦地拨开阻挡在眼前的丁宛心。

「妈说奶奶下个月大寿,要你把钱留下。」丁宛心在他步入赌场前,不管旁人的眼光,对他吼着。她是真急了,急得不得了,要是这次没把他带回家去,她自己回去也别想好过。

他父亲连头都没有回,双眼黏在屋子里头,在考虑要在哪一桌坐下,重重地说:「你诅咒我是不是?知道了!你先回去,我只玩一盘就走。」

丁宛心想伸手去拉他,最後还是作罢。

她知道她拉不动,也阻止不了。父亲这样已经是爱赌成性的人,再多的劝告和倾家荡产的例子也撼动不了他,更何况是她的阻挡?

她在门口看着父亲坐下来,在口袋里掏出今天刚领的现金,脸上是久违的笑容,不过那眼神已经不一样了,还掺着贪婪和痴狂。

她转身走了出去,马路上那一截截被她掰断的芒草还在地上,这才发现,她掰断了不少根,马路边都是。

她沿着路走,心里在想该怎麽和母亲解释,要怎麽说能减少她的怒气。

这一带很荒凉,是镇上的最边缘,很多搬去市中心的人不曾再回来住,很多废墟和空房子。

穿过乱葬岗她走进窄小的巷子里,看到一间废墟虚掩着门,门上还绑了一条绳子勾住,好奇往里多看了几眼,那小房子里头没有隔间,地上全是垃圾和杂物,发现里头有人,心里想不知道是哪个流浪汉把废墟当自己家住了起来,还是有什麽不良份子在里头滋事,就看见那件熟悉的黑色T恤。

她怕是自己看错,认真定神一看,是傅趋光没错,他蹲在里头干嘛?停下脚步,她在门边看着他从身旁的袋子拿出一些东西,倒在破碗里,递给眼前的一条小狗。

那狗很小又黑,她确认了几次才确定那是一条黑狗。那狗身上都是皮肤病,掉了好几块毛,皮肉渗着血,看上去应该是只流浪狗。

丁宛心难掩心中的讶异,她从没想过傅趋光是会去喂狗的人,他侧着脸眼睛隐在浏海里,让她看不清。

他不嫌废墟脏,也不嫌那狗有皮肤病,伸出手抚摸着那狗的头,牠很舒服的样子,叫了几声。那狗像是察觉到有人,又对着门喊了几下,丁宛心怕被发现,赶紧抓了书包就跑,又开始烦恼一会儿怎麽面对母亲的事。

到了家,母亲见她一个人回来,原本已经臭着的脸就更臭了。幸好小弟弟在摇篮里熟睡,母亲并没有破口大骂,让她进房间放好书包。丁宛心和母亲说自己有把话带到,而且刚刚父亲有说很快就会回来,只希望母亲不要把气撒在她身上。

母亲冷冷笑了几声,「狗改得了吃屎就不是狗了!」

她进房间换下制服,吃过简单的晚饭,帮着洗完碗後没事就待在房间里,听见隔壁房间,母亲正打给父亲,父亲却故意不接电话,她气得丢电话的声音。

丁宛心驼着背,低下头,心情沮丧。

埋在棉被里的手机传来提示声,是厉招阳传来的几个影片,就是他上次说元旦开唱要抢票的那个乐团。这阵子丁宛心脑子里全都是厉招阳打鼓时帅气的样子,他微微低头的样子,想事情的样子,抿嘴的样子,都深深吸引着她。以前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对一个人一见锺情,没想到竟然这麽容易、这麽确信。最近他们熟了起来,偶尔他也会在半夜给她传影片,她问他怎麽还没睡,他回她还在看书,中间休息给她丢个他正在听的影片。

他读书到深更半夜,她就等他到深更半夜,她总说她也在准备考试,等他给她一个晚安,才愿意熄灯去睡。

那一天,她依旧熬着夜,看着英文单字却心猿意马,充着电的手机突然闪了闪,她微笑着迫不及待点开,发现是一条语音。她狐疑,以为他不小心按错了键。

『别太累了,早点睡。晚安。』

寂寥深深的夜里,他刻意压低的嗓音,含糊又带点鼻音从手机里传出来。她的心像是被挠了一下,感动和激动在心底炸开一般,就这麽飘飘然失眠了一整夜,反覆播放着那一小段声音。

她喜欢他,很想让他知道,在心里早已说过无数次「我喜欢你」,多想也得到一样的回应,每每忍住,独自忍受,好几次就要脱口而出,想对他说,却又没有勇气。深怕一个失败,连朋友也做不成。

这个秘密,暗恋的秘密,深深、深深埋藏在她心中,爱而不可得的痛在那里形成一个深深的窟窿,越埋越深,越来越痛,痛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她知道他喜欢的风格,便认真恶补那些知识想拥有那些东西,为的是想离他更近。她想把自己变成他喜欢的样子,让自己在他心中臻於完美,盼望他可以因此喜欢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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