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舒瑀如厕完,脚才刚要采下脚踏冲水的地方,一段对话传入她耳里。她的动作停下来,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你撞到我了!」高亢的女声,显而易见的不悦。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细如蚊蚋的声音,明显听出对方的胆怯。
牟舒瑀踩下脚踏冲水处,哗啦的声响在此刻显得特别清晰,她打开了门。
注意到突如其来的声响,潘苡淳背着的身子回过头望向她,看见是牟舒瑀时不禁愣了一下,接着便毫不在意的转回头。
牟舒瑀平静无波的双眸对上的女子暗藏胆怯的眼眸,在见到来人是牟舒瑀时,女子眼里闪过诧异的情绪,接着低下头不敢看直视。
她的视线扫向女子脚边的包包和散落出来的物品,对於方才的状况,内心大概有了底。
牟舒瑀面无表情笔直地朝两人的方向前进,潘苡淳见她靠近,目光诡异地看向她的举动,而她只是旁若无人的擦过她的身子走到她们身旁的洗手台。
她一句话都没讲,甚至连表情都平静的像什麽事也没发生一样。
潘苡淳看牟舒瑀未想搅局的意思,再次将注意力转回眼前的女子身上。
牟舒瑀转开水龙头,眼睛盯着镜子,看着从镜内反射出的景象。女子卑微的弯下身捡落散落的物品塞进包包。忽然,潘苡淳的目光突然定格在某一处,她伸手抽出夹在女子胳膊底下的薄薄的纸本快速地翻了几页,「你也是演员?」
「……是。」
「呵,看不出来你也是艺人。」潘苡淳轻藐的上下打量女子,「果然只能演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她将纸本抛至女子怀里,女子来不及反应,纸本就这样落在地上。见状,潘苡淳怔了一下,摊出手笑着说:「抱歉,手滑。」
她走到牟舒瑀旁的洗手台,对着镜子仔细的刷着睫毛膏,张口说道:「我看你好像有几场跟我的戏,排戏的时候『你们』可别找我麻烦害我NG。」潘苡淳眼神故意瞥了下牟舒瑀。
女子双手握在前,卑微地站在原地,垂下头咬紧牙根。
牟舒瑀顿时感到有些恍惚,一些画面窜入脑海里,一瞬间,在女子身上她彷佛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卑微、弱小、无能为力的自己。
她嘲讽似的弯起嘴角,替自己泛白的嘴唇抹上一层血色,抿了抿嘴唇,她插口道,「小角色又怎麽了?」
女子惊愕地抬起头,潘苡淳瞪大双眼,俩人同时看向她,似乎全然没料到她会突然介入。
「就算只是一个路人临演,对一部戏来说,都是不可或缺的。」牟舒瑀望向潘苡淳,目光毫无畏惧直勾勾地盯着她,她身上散发出的气势压过对方,潘苡淳甚至因为惊愕而无法回嘴。
「如果一部戏只有主角,那又有什麽意义?」盖上唇盖,牟舒瑀提起包包,露出一个笑容,语带讽刺的道出,「何况谁能保证,今天你瞧不起的人,明天会不会就站在比你高的地方呢?」语毕,女厕只剩潘苡淳和女子呆站在原地。
潘苡淳怔愣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没人看得出她在想什麽。
隔了几秒,女子率先反应过来,将地面上的物品拾起,塞进自己的包包後,她快步离开厕所。
牟舒瑀神情恍惚的缓步走着。刚刚虽将了潘苡淳一军,但她却没有大快人心的舒畅感。
没一会,刚刚的女子突然挡在她面前,因为小跑步而来的关系,她看起来有点喘,「那……那个!」
牟舒瑀因而停下脚步,神情茫然的望着女子。明明视线停在前方,但她的眼睛却像没有焦距。
女子面容紧张地望着她,吸了一口气後一鼓作气地说道:「我叫蔡含羽!刚刚谢谢你!我……我是你的粉丝!从你演第一部戏开始就很喜欢你!」话说完後,她马上低下头,面容羞涩的低语,「虽然我比你大几岁,不过我真的很喜欢你。」
闻言,牟舒瑀这才有了反应,视线扫向蔡含羽,语气淡然的说:「谢谢。」
见牟舒瑀有了回应,对方高兴地抬起头又忍不住兴奋的说了一长串,「这是我第一次拍戏,我真的没想到能演到你主演的戏,我从昨天就兴奋失眠到现在。」
周遭空气彷佛暂停流动,牟舒瑀直勾勾的看着因兴奋而脸颊泛红的人,仔细一看,会发现她的眼睛红得像兔子一样,眼眶还带有未乾的泪水。
她不禁开口问道,「为什麽?」
「啊?」蔡含羽顿了一下,以为牟舒瑀是在问她失眠的事,不好意思的搔了搔头後,「因为能见到偶像就很开心……」
牟舒瑀摇了摇头,打断了对方的话,「我是问你刚刚为什麽不反驳。」她的目光流露出疑惑,「刚刚是她先撞到你的不是吗?你没有错为什麽要道歉?」
方才的情况,虽然没看见整个过程,但她看得出来是潘苡淳刻意找碴,而非真的是蔡含羽真的有错。
即便是有错,也不需要承受那样的屈辱。
闻言,蔡含羽显得有些欲言又止,目光迟疑的看着她,半晌後,她才开口,「她毕竟是前辈不是吗?」她的出道年纪虽然比一般女艺人大了几岁,甚至实际年龄比潘苡淳大一岁,但就经验来说她只是个新人,而潘苡淳的资历比她深,对於一个资历比她深的人来说,她的确没有反驳的立场。
牟舒瑀的视线这才对焦在眼前人的脸上,她问:「如果仗着比你资深就能随意羞辱你的话,那你接下来还要被人这样侮辱几次?你承受的了吗?」
「可是……先低头才能够减少麻烦不是吗?」蔡含羽讷讷地反问,紧咬嘴唇,紧握住双手,对於牟舒瑀咄咄逼人的态度感到堂皇。
「低头并不是让你一昧的担下错误。就像刚刚你低了头,反而被羞辱的更加厉害,还不是一样?谦逊、尊敬前辈没错,但不代表需要承受这些羞辱,我只是觉得,刚刚的情况你不需要道歉。」一口气说完後,牟舒瑀深吸了一口气,胸口的躁动感才平息了下来,垂下眼帘,她这才注意蔡含羽紧握的双手,这才惊觉自己反应太大吓到对方,她叹了口气,放轻音量,「抱歉,我说得太过分了。」
一般来说她是不会去干涉自己以外的人的事,然而现在的她,未免太多管闲事。
蔡含羽闻言,松开了紧握的手。意外地,她没有流露出任何脆弱的神情,她伸手抹去眼角未乾的泪痕,盯着牟舒瑀的双眼,「你以前有遇过类似的事吗?」
没料到蔡含羽会反问她,牟舒瑀明显愣了一下,後她勾起唇角,轻吐出一句低喃,「谁知道呢。」她别过了眼,看向另一个方向,「以前的事我不太记得了。」
不记得了。
--「完美的妆容、完美的笑容、是我坚不可摧的面具。不是因为觉得快乐才笑,而是因为面对生活,我必须笑。这样的我,虚伪的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