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白石对真田的嘱托,越前这阵子基本处于放养状态,既没人给他指定训练内容,也没人一定要求他做点什麽,全凭他自己安排时间。于是,他的空闲多了,经常在管理科各处东晃西晃,帮忙做点事情,倒还真合符南次郎给他的自由人的定位。
不过这麽多的去处,越前最喜欢的还是去柳那里,因爲那边常年备着美味的和式点心,柳又不怎麽管他,还会同他一起讨论龙雅留在里世界中的信息。但他似乎忘记了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与柳共用一个楼面的还有人见人怕的乾,去多了自然会被撞见,就像今天。
在柳那里吃完一盒新制的和果子,越前满足的舔着嘴唇道别,打算回冒险组去里世界继续挑战他将来要考核的地狱,不料正巧与乾碰了个对面。莫名其妙打了个冷战,他刚准备装作没看见转身回柳那里避避风头,却听见乾主动打了声招呼:“越前,我正想去找你。”
不情不愿的抬头,盯着逆光的黑框眼镜,见看不出对方的意图,越前也只得硬着头皮,语气僵硬的道:“前辈找我做什麽?”
可能是想要和越前打好关系,乾微微扬了扬唇角,发出邀请:“去我那边坐坐吧,我有点事情要拜托你帮忙。”
想想乾那间堆满各种古怪物品,常年散发着刺鼻味道的实验室就觉得头皮发炸,越前连忙摆手,道:“前辈有什麽要我做的就在这里说吧,我还要回冒险组……”
推推眼镜朝前走了两步,见越前一直在後退,退到最後已经无路可退,背贴着墙一脸紧张兮兮的,乾也不好再逼迫他,道:“去里世界说吧,第二层中心市集见,我等你。”
对越前来说,只要不是喝乾汁此刻让他做什麽都行,忙点头应允,转头一溜烟跑了,速度快得就像後面有鬼在追他似的。幷且爲了防止乾突然反悔,他直接跑到离支援组最远的运动组才停了下来,找了台无人使用的工作舱进入里世界。
在市集与越前碰面,乾带着他在密集如蛛网般的街道中穿行许久,来到位于市集边缘一所很破旧的小屋前。虽说整座建筑看起来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坍塌,但却人来人往相当热闹,看得越前极是好奇,忍不住问:“这是什麽地方?前辈带我来这里做什麽?不是说有事要我帮忙吗?”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里是不合法的黑市,什麽东西都可以交换。你看这些人,他们有的是带着从各个冒险区域得来的物品来出售的,有的是来寻找所需物品的,一般来说都不会失望。”站在一边幷不急于进去,乾细细对越前解释,幷不时指着一个人推断对方带来的是什麽,又会卖出怎样的价钱。
“前辈是带我来买东西的?先说好,我可不会讲价钱,帮不了你。”听乾滔滔不绝讲了半天,越前听得晕头转向仍抓不住重点,瞅准对方告一段落的机会连忙插嘴。不知爲何,看着这所屋子,他会想到那个在市集中心表面上开设酒吧,实际上却是情报贩子的“影帝”。
看看写满不解的猫眼,乾不说话,只轻轻拍了拍越前的肩膀,道:“等下进去就知道了,再等等。”又站了一会儿,听挂在门口的骨质风铃发出一声清脆的铃声,里面的人鱼贯而出全部散尽後,他拉起越前的手,道:“走吧,这时候老板得空了。”
跟随乾一起走进矮小的木门,望着堆满杂物,只剩柜台前有一小块地方勉强可以落脚的屋子,越前皱皱眉,问:“前辈真的是来买东西的?要买什麽?”
“他还能来买什麽?当然是些古怪离奇东西了。”说话声从柜台後传来,只见破旧的帘子掀起,一个皮肤黝黑,满头银发的男人从里间走了出来,对乾皱眉笑道:“博士,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你要的东西价钱很贵,要麽拿等值的物品来换,要麽带足够的钱来,不然我是不会给你的,你来多少次也没用。”
男人的口音不是里世界通用的标准语,反而带着一点岛国西部的腔调,越前听得有点吃力。看看对方,再看看乾,他挑眉道:“前辈想买什麽?我这里还有点钱,要不你先拿去用吧。”
如此朴实又合人心意的话听得乾有些感动,抬手在越前头上摸了摸,欲言又止,仿佛难以啓齿。不等他开口,银发的男人先笑了,望着越前道:“果然影帝说得没错,这位小王子还真是挺善良的,不过你知道他要的东西是什麽吗?先别把话说满了,有可能掏光你的小金库也未必够哦。还有,这位博士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穷鬼,别指望他借了你的钱还能还上。”
“你认识影帝?还知道我?”困惑的歪歪头,见男人笑容满面,乾却面露一丝尴尬,越前撇撇嘴,哼道:“你怎麽知道我们买不起,把价钱说来听听。”
男人说了一个价钱,越前当时就楞了,因爲就算把他从加入管理科起所得的薪资全部加起来还不够那个数字的零头。怔楞了好一会儿,他抬眼偷偷瞄了瞄笑容不改的男人,心中暗駡这人和影帝那家伙一样,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奸商!
也许是看出了越前的心思,男人淡淡一笑,捏着下巴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一阵,又道:“小殿下,我叫黑白配,跟影帝算是好友吧。初次见面,我就卖你一个面子,只要你帮我找到一样东西,我就把博士想要的给他,如何?”
虽说一直以来都对乾避之不及,但在外人面前,越前当然要护着自家前辈,因此半点都不曾犹豫,立即点头道:“好,你要什麽?”
“178区,那里生长着一种白色的曼珠沙华,你给我弄一株花叶相见的来作爲交换吧。”欣赏越前的当机立断,黑白配笑着眯起双眼,伸手揉揉他的发丝,接着道:“不过我要提醒你,只有完成那个区域冒险的人才能进入最後的隐藏区域,你要小心哦。”
178区?那不就是他最近一直在试图突破第八狱的地方吗?如果说是最後的隐藏区域,那应该就是哈迪斯神殿里另一扇门所通向的爱丽舍庄园吧。想到这里,越前心中一阵窃喜,但面上却没表现出来,仍旧酷酷的一点头,道:“我知道了,现在就去,你就和乾前辈一起在这里等我吧。”
目送少年纤细的背影快速消失在门口,黑白配慢慢收敛笑容,转眼看向站在一旁微露笑意的乾,微蹙起眉道:“你不担心他吗,博士?那可是100%痛感区域,虽然影帝对他赞许有加,但我不认爲他有实力毫发无损的回来。”
抬手轻推夹鼻眼镜,乾沉默片刻,慢慢开口道:“我相信他。”
带着一点点的罪恶感,越前在进入178区後径直通过龙雅留下的捷径,来到哈迪斯神殿。再一次要求哈迪斯回放龙雅的影像,他一点都不放过的录制下来,快步朝一直坚持要到靠自己能力完成全部冒险後才肯进入的门扉走去,爲了完成乾的托付。
门後是一条寂静无声的圆形通道,不算长很快就走完了,一片一眼看不到边际的美丽草原出现在越前的视野里。爱丽舍庄园的另一个名字是极乐净土,正如神话中描述的那样,是神才有资格进入和居住的地方,美丽得无法用言语表述。
站在通道前面欣赏了一会儿美景,越前开始着手寻找黑白配要求的白色曼珠沙华,可找来找去,却发现开得遍地都是的曼珠沙华要麽有花没叶,要麽有叶没花,花叶相见的一株都不曾见到过。一路走一路细细搜寻,找到後来他已经有点沮丧了,抬头茫然四顾,寻思着要不要回去再找黑白配问清楚一点。也就在那时,他突然发现前面遥远的地方氤氲着一种若有似无的光,是凭空出现的那一种,忍不住强烈的好奇心快步走过去。
远远看时,那光似乎只是一团浮在半空中,可走近时越前才看清楚,那光不是一团,更像是一道屏障,将整片草原分割开来,光後面的一切都是朦朦胧胧的,完全无法看清楚。稍微犹豫片刻,越前抬脚跨入光雾当中,立即感觉到自己被传送了。眼前飞速闪动着令人眼花缭乱的各色光芒,等到脚下传来真实的着地感,他发现自己正身处一所和表世界相似的普通建筑前,屋前的院落里种植着许多他识得的花朵,角落里还有一丛花叶齐全的白色曼珠沙华。
苦苦寻觅的植物就在面前,可越前却无暇顾及,因爲正对他的这所屋子他实在太熟悉了,那分明就是他搬到现在的城市前曾居住过好多年的家。看,屋前走廊下那根断掉的木栏杆连倒下的角度方向都一致,还有门口那根木柱上的两条刻痕也在原来的地方,一条後面写着Ryoma,而另一条後面写着Ryoga……
看到这里,如果越前还不明白自己目前身处的地点就说不过去了——他在无意中撞进了之前幸村一直禁止他去寻找的里世界第三层——调出的地图上没有任何标注也正好说明了这一点。他查过相关资料也问过柳,知道第三层是相对独立起来的一个又一个空间,入口也相当隐秘,除了建立者和被开放了权限的人,其他人是无法进入别人的空间的。
所以……这里的主人是龙雅吗?可龙雅怎麽会猜得到自己有一天也会成爲管理者,还一定会找得到入口来到这里?沿小径走到屋门口,从花盆下找到开门的钥匙,越前推门进入屋中,一边走走看看,一边微蹙着眉眼思索这个问题。看着看着,他觉得视綫渐渐模糊,心中浮起一阵无法忽视的酸涩疼痛——
虽然记忆随着时间的流逝不是那麽清晰了,可他还记得,屋子中的陈设是属龙雅离开之前。爲了证实自己的判断,他走到客厅的沙发前,弯腰朝沙发底下看去,果然看见一册性感泳装女郎的写真杂志被塞在下面,那是龙雅曾经偷看父亲的杂志时爲了不被发现而偷藏在这里的,家里除了他再没人知道。
“混蛋……”微微哽咽着伸出手去,将那本杂志拿出来擒在手中,越前起身朝後院走去。
推开通往後院的门,没有意外的看到一株茂盛的橘子树就立在靠近悬崖的地方,上面还挂满了像小灯笼一般的橘子,越前的视綫彻底模糊了。倾听着悬崖下传来的海浪声,他一步步走向橘树,伸手摘下一个,连皮带肉轻咬一口。橘肉清甜多汁,混合着橘皮的苦涩翻遍口腔,是他从前特别讨厌的味道,此刻却感觉格外怀念,让他像浑身力气尽失般的依树坐下,将脸埋在屈起的膝盖上,轻声低唤:“龙雅……哥哥……”
可再怎麽呼唤,也不会有人回应了,那个创建了这个地方的人此刻静静躺在医院里,醒来的希望渺茫。想到这里,越前就觉得心脏被一只不存在的手拧紧了一般,钝钝的疼痛一阵阵传来,比任何时候都要思念龙雅。
良久坐在橘树下任由时间流逝,橘子被摘下来啃了一个又一个,越前默默思索要不要把今天的发现告诉柳,但最後决定不对任何人说起。恰好这时,内部频道的传来乾关切的询问,他沉默一阵,道:“我已经拿到花叶齐全的白色曼珠沙华了,马上就回来。”
起身,环顾记忆中熟悉的景致,又去从前和龙雅共用的卧室转了一圈,越前去前院挖了一株曼珠沙华放入背包,咬咬牙传送回中心市集。
将植物交给黑白配,换回乾需要的物品,越前幷没跟着对方离开,而是找了个理由留在里世界,漫无目的在市集转悠一阵後再度回到黑白配的小店。望着似乎幷不意外自己还会回来的男人,他皱皱眉,道:“你认识橘子少年,对吧?”
“在里世界,只要不是初来乍到的新人,都不会不知道他吧,他可是里世界各项记录的保持者,各种纪念碑上都有他的名字。”含笑回望微微瞪大的猫眼,黑白配招呼越前在柜台前坐下,替彼此倒了一杯咖啡,慢慢啜饮的同时静静打量精致的面孔。看了一阵,见越前眉心渐渐蹙起,他笑道:“说起来,你和橘子少年给我的感觉还真像,你们有什麽关系吗?”
因爲第一天认识黑白配,也不打算把龙雅的事情告诉任何人,越前没理他这个问题,垂眼道:“我不认识他,只是随便问问。”
“是嘛……也对,听影帝说你也是才进入里世界不久,不认识也是正常的。”仿佛不曾注意到越前的表情,黑白配淡淡一笑,略微顿了顿,凑过去道:“看在你今天给我带回曼珠沙华的份上,我就免费告诉你一个消息吧——橘子少年曾经大肆宣扬他有一个弟弟,特别倔强可爱,他可是不折不扣的弟控哦。”
“弟控?你从哪里听来的?”唯一见到对龙雅如此评价的是上次在柳那里看到的那份名单,越前不由得强烈怀疑起眼前这个男人的身份,微蹙着眉问:“你到底是谁?真实身份是什麽?”
笑而不语回望了越前一阵,黑白配抬起一根手指在他面前轻轻摇晃,道:“小殿下,看来你果然是初来乍到,竟然问了这麽一个在里世界最不该问的问题。博士难道没有告诉你,不问别人的真实身份是一种约定俗成的礼数吗?还好遇到我,要是换做脾气不好的人,你这个问题足以让对方翻脸了。”
当然知道自己这麽问是不对的,也注定得不到回答,越前气恼瞪住黑白配不吭声。见自己越是瞪视,对方的笑容就越灿烂,他最後负气一扭头,道:“我要回去了,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