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加害者」就尴尬。小郭将礼盒放置在桌几上,挤出更诚恳的表情回:「他正在面壁思过。高老板,他的脾气着实太冲了,年轻人就是这样盛气凌人的,听不进别人的劝言,真不知道天高地厚。只不过……发生了这起意外,明天的进度还拍不拍?唉!我回去一定好好训他一顿,再押他来向您赔罪!」
这番话可以被翻译得更直接一点,那就是「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小郭在江湖打滚多年,当然看得出高先生属於扮猪吃老虎的类型,一点都不好呼咙,现在得罪了方丈可千万不能跑。
「没关系,口头的道歉就免了吧!」高先生语气平淡地说:「我是个生意人,在商言商,Alan依然是我心目中的人选,这点不会改变。至於责任的追究,这就得看你们的诚意了。」
「您真是宽宏大量。诚意是指……赔偿金吗?」
「小郭,你真爱说笑,我缺钱吗?」
「呃,您的意思是?」
「你见过Alan的母亲吗?」
话题跳得太突然,小郭的模样有点呆愣:「见过一次。」
「母子俩长得像吗?」
「非常像。」问这个干嘛?
「那和我呢?你觉得像吗?」
小郭的寒毛竖起来了:「这样说起来,某些角度是有点……呃,不!一点都不像!高老板,您真风趣!」
高先生露出浅笑,点头赞许:「你很上道,这麽识相的人不多了。请你转告Alan,只要他肯放弃那种愚蠢的念头,我就此一笔勾销,他可以继续走他的演艺之路。」
放弃什麽?小郭寻思一会才领悟过来。莫非是指不认亲吗?只要谈昊恩保守秘密,不昭告亲子关系,高老板就能既往不咎?
听起来是讲和的做法,可是……Alan肯吗?
他仓促之间也拿捏不定主意,只得硬着头皮回道:「我会尽我所能地劝导他,也请高老板高抬贵手。」
「当然,我可是很通情达理的。」
那我不就是圣人?小郭内心咒骂,表面不动声色地点头应和。
「对了。」高先生将搁置在椅子上的外套拿了起来,从中摸出一张纸:「麻烦你转交给Alan,说最多就是这样了,做人要知足。」
小郭接过一看,霎时眼睛瞪圆了,感到既震惊又不解。
这是一张两百万的支票,送给Alan的意思是……封口费?难道高老板挨了一顿揍以後,还不了解自家儿子的性情吗?封口费只会激怒人吧?
小郭忍住满腹的吐槽欲望,带着支票返回旅馆。
这件事到底会朝什麽方向发展,只有老天爷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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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爱莓也和大多数的年轻人一样,有一个可爱的梦想。
创立一间小巧精美又温馨的西点店,阳台种植色彩缤纷的花花草草,门边挂着一串复古的铜制风铃,一推开门就会叮铃作响,完美融入轻柔优美的古典乐之中,尤其她每天都会期待看见顾客享用糕点而露出幸福的笑容,那才是她最大的成就感。
只可惜梦想与现实本来就是不对称的,母亲在自己高中毕业时放下公司的职务,专心打理家庭,目的就在於使她毫无後顾之忧地就读大学。她都看在眼里,愧疚在心里,自己怎麽能丢下家族事业一走了之?
或许人都应该自私一点,可是自己的心很难受,不管哪一个选择都是很难受的,最後她想了想父母的辛劳,回头便将梦想封印起来,保存在脑海的深处,偶尔提出来缅怀一下。
「我可没有忘记,」谈昊恩半卧在床榻上,望着躺在他身边几欲睡着的梅爱莓,「我百分之两百支持你开店,假如我真的被封杀了,我可以当一个任劳任怨的助手。」
「还很远呢!」梅爱莓漾开带点疲倦的笑容:「未来有两年得和旭日往来,可不能说放就放。」
「合约都签了,监督和窗口又不一定要你来做。爱莓,多为自己想想吧!」
「这正是我想说的,你才要多为自己想想,你还年轻,有很多条路可以走。」
谈昊恩低头看了看被塞在裤子口袋里的录音笔,没有回话。
他很清楚,事情闹大的结果自己也讨不了好,尽管自己不怎麽在乎这份工作,可他不能不顾虑到母亲的立场,为了自己的一口气而杠上财大气粗的生父,没有预想中那麽值得。
「我是真的很想和你一起……」他见到梅爱莓酣睡的脸庞时自动消音,唯恐多说一个字就会吵醒她。
谈昊恩蹑手蹑脚地挪移位置,换个角度观赏邻家姊姊的睡颜。
打从自己升上国中後,就再也不能和她同床了,那时他才知道青春期有多麽讨人厌,连疼他若宝的梅爱莓都得拉开距离。不过邻家姊姊对他的关心从来没有改变过,那张纯真无邪的睡脸也没有改变过。
他喜欢向梅爱莓撒娇的感觉,也喜欢倚靠着她柔软的身躯,平静地感受她的心跳。现在的机会正好,自己可以暂时回到小时候的模式,紧挨着她躺在一块。
彼此的距离之近,足以令他感觉到梅爱莓缓慢均匀的吐息,揉合着淡淡的馨香,一下一下地吹拂在脸上。
他有点踌躇,也有点紧张,最後在她的颊边落下清水般的吻。
等到梅爱莓苏醒时,谈昊恩已经离开了,床头柜有张字条,上面写着「我会冷静处理的,勿挂心」,梅爱莓挠了挠头,轻叹一口气之後便起身盥洗。
关、梅二人睽违三日带着好消息回到公司,受到众同事的热烈欢迎,连梅忠泰都露出嘉许的笑容,当面表扬二人的好本事。
心事重重的梅爱莓不愿破坏欢乐的气氛,藉故躲到逃生梯间喘口气。
只要关何一天不放弃,自己的日子就一天不能安宁。他已经取得了父亲的信任,那麽无论自己说什麽都会被当作是抹黑造谣。
就算关何是旭日的少东又如何?是谁规定富二代、富三代不能到别人家的企业服务呢?如果说对方是贪图自己的什麽,那更是笑话一则,没有人肯相信的,尽管这就是事实。
「……什麽意思?」女厕内传来语调不满的说话声,「你嫌我进展慢也就算了,可我没有偷懒啊!对,我知道要小声,可是我现在很不高兴!反正大家都在前面恭喜关何,暂时不会有人过来。」
起初,梅爱莓颇茫然,一度认为厕所里的同事在与客户讲电话,一旦仔细聆听口气却又不太像,有人会这麽凶巴巴地和客户接洽吗?
这个声音好熟,应该是……
後面的说话音量变小了,这时梅爱莓已经起了疑心,於是悄悄地朝厕所靠近。
「……你还真轻松啊,只需要在幕後发号施令,命令别人替你卖命。我当然要我的那一份,这是当初讲好的!我看是关何太差劲了吧,连个零经验的女人都搞不定!喂!姓万的,你别顾着笑!我问你,假如关何真的又失败了,我们该怎麽办?还要赌下一次吗?我倒觉得那个江家要比这里好多了……」
梅爱莓憋着气,不敢吭声,就怕惊动到里头的人。
自己太天真了,以为关何只不过是想寻求商业联姻好巩固自己在家族中的地位,但是如今看来,自己真的太天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