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茶馆休息了一阵子,还是看不到表哥的人影,颜蔷等的有点闷,不禁想要起身四处走走。
「小姐,那个农家姑娘的香包摊就在附近,小姐要不要先去瞧瞧?我请掌柜留话给少爷,要他回来时,等候我们一下。」
「也好,我们先去买香包吧!反正表哥大概又看上什麽古董茶壶之类的,瞧得忘了时间。」
很不凑巧,当颜蔷和小翠走到婍萝的摊位前时,婍萝已经将仅剩的最後一个芙蓉花香包,递给一名客人。她小心翼翼的将两文钱放在手帕中包起来,那个手帕很沉重,看起来包了好几串钱。
「姑娘,我们小姐想看香包,有什麽新花样都拿出来吧!」
「对不起,香包全部都卖完了。」婍萝满脸歉意,尴尬微笑着。
小翠惊慌的看着颜蔷,颜蔷的脸色开始难看,毕竟她冒着大太阳出门,有一半是为了香包。她走了那麽多路,流那麽多汗,还在茶馆枯坐老半天,如今连一个小小的香包都没得买,实在令她极度不悦。
「真是的,做生意做得那麽寒酸……不会多存点货呀!什麽时候还会进新香包?」小翠连忙追问。
端午节过後,婍萝就要全心打理菜园的农作。
绣荷包这种东西,毕竟不是生活必须品,不是每天都有人买,也只有快接近节日,她才会花大量时间制作。
「暂时没有了。姑娘们如果喜欢,等一两个月後,我会再来摆摊。到时候,我再免费奉送给姑娘们。」
眼前的两位姑娘,服饰华丽,气质优雅,分明就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来她摊位买东西的,多半是寻常人家的妇人,很少有那麽高贵的人来光顾,还对她的香包那麽执着。
颜蔷走到摊子前,拿起摊位上一只陈旧的淡黄色绣荷包;那只荷包虽然有点旧,却清新素雅,纤细的白色蝴蝶更有如在布面上翩翩飞舞般生动。
「我买这个。」虽然买不到香包很扫兴,萧蔷倒也不真的放在心上,毕竟,只是穷酸的便宜物品;但是眼前的绣荷包,她还满喜爱的。
「不好意思,这个不卖……」
小翠忍不住开口斥喝:「喂,你一下子说香包卖光了,一下子又要我们等一两个月,一下子又说这个荷包不卖,你以为我们真的很希罕你的东西吗?告诉你,我们小姐买你的东西,是你的福气,平常连省城的玩意,她都瞧不上眼呢!你以为你一再刁难,就可以把卖价提高吗?告诉你,镇上多的是商家要免费送东西给我们小姐呢!」
「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这个荷包,我用了五六年,是旧东西,不敢卖给小姐……」这是母亲的遗物,无论如何她都要留住。
颜蔷:「无所谓,就算是旧东西,我也要买。你开个价钱好了,不论你出价多少,我都买。」
「这……可是……这个荷包真的不卖,对不起!」
「这样够不够?」小翠从怀中抽出一碇银子,这碇银子,是婍萝所有卖出香包的好几倍,父亲更是要工作好几季,才能筹得这麽一碇银子。
有了这碇银子,足够她跟父亲省吃简用好几年了。实在难以想像,有人会出这麽高的价钱,买下这只旧荷包。
可是母亲慈爱的笑容,又在婍萝脑海中浮现。
这个荷包是母亲特地绣给她的生日礼物,多年以来,都是这个荷包陪伴她度过孤单困苦的岁月,每当看到这个荷包,她就感觉母亲一直陪伴在她身边。
「对不起,我不卖。」她狠心拒绝。
对她来说,这是多麽大的诱惑。不过,只要辛苦一点,她跟父亲两人日子还是过的下去,可是荷包一卖出,她跟母亲的联系就形同断了。
这下子连颜蔷都忍不住动了怒。
本来自恃身分,她一直不屑跟眼前的农家女计较,但是眼前的女孩一再拒绝,明显不识抬举。
传出去,人家还以为她颜蔷好欺负。
「小翠,这农家姑娘是哪里人?好大的架子。」
小翠抢着回答:「我知道,她是东门城外江姓佃农的女儿。东门城外的农地全部都是咱们方家的,听管家说,江姓佃农欠了老爷一大笔钱,拖了十几年,直到去年才还清。原本夫人一直想把租给江家的农地收回来,要不是老爷再三劝阻,江家一家老小早就沦落街头当乞丐了。」
「姑父真是糊涂,那麽慈悲做什麽?我看我回去劝劝姑父,要他别把农地租给不识好歹的人,反正那种人忘恩负义,给她好处,她也不会感激你的。」
「小姐,我听说镇上的钱庄想跟老爷买下东门城外的农地,再高价出租呢!这麽一来,看那些老是迟缴租金的佃农们还会不会那麽嚣张!」
两名主仆你一言我一语,听得婍萝难受不已。她又是惊讶又是害怕,万万没想到眼前的千金小姐竟然是佃农们的主雇…方家的大小姐,更没想到为了一个绣荷包,她们会如此刁难。
万一,真要因为自己的绣荷包,害得大家都没田可耕作,自己岂不成为罪人?
颜蔷冷笑:「我回去一定要跟姑母说,东门城外的佃农们个个尊贵无上,咱们方家养不起。姑母一定会听我的话,要姑父把那些农地转卖给钱庄。小翠,咱们走,别留在这种臭地方闻穷酸味。」
小翠得意的看了婍萝一眼,主仆俩转身便要离去,婍萝的泪水不断在眼眶中打转,她知道此时她必须要放下自尊,承受屈辱,更必须斩断对母亲仅存的依恋。
农地佃租是攸关数百人生存的大事,她不可以为了自己,害那麽多人断了生计。
她开口叫唤:「小……小姐请留步,刚刚是我太狂妄,如果小姐不嫌弃我的荷包粗陋破旧,还请小姐一定要收下我的荷包,当做我对小姐的赔罪。希望小姐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我刚刚的无礼。」
颜蔷冷冷道:「这种又旧又脏的东西,我已经不想要了!不过……」
她上扬的眼尾露出狡狯笑容,每当她想恶意捉弄别人时,就会露出这种表情:「你如果答应做一件事情,我就原谅你。」
「小姐请说,不论是何事,婍萝一定尽力完成。」婍萝急道。
颜蔷一把抽走婍萝手中的绣荷包:「上个星期,我跟姑母去城外的敬天寺上香,路过荷花池,我不小心让一只金耳环落入水里!只要你在天黑之前找到耳环,交还给我,我就原谅你,还可以把这个绣荷包还你。」
身旁的小翠也露出恶意的促狭笑容。
当时颜蔷坐在轿内,嫌空气闷热,便掀开帘子透透气,谁知道一阵强风忽然吹来,颜蔷耳上的金耳环便噗通一声落入水中。
颜蔷的首饰多如天上繁星,一只小小的金耳环她当然不放在心上,也不觉得可惜。
况且荷花池辽阔无际,池底又是一堆烂泥巴,她也懒得命人停下来找;重要的是她知道只要跟姑母撒娇哭诉,随时可以得到更名贵的耳环。
要眼前的农家女去找耳环,当然只是想看看在大热天里,她在烂泥巴堆中穿梭打滚,汗流夹背,满身脏兮兮的可笑模样。
「如果天黑前,我看不到金耳环,你就别怪我狠心断绝你们的生计。」
颜蔷得意洋洋的领着小翠离开,独留婍萝愁怅的望着两人的背影,心中又是屈辱又是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