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劍三】江湖一隅 — 〈那些事〉之三

忘了是什麽时候,丐姊曾经好奇的问过琴姊阿雪为什麽会决定和苍爹阿阙在一起。

琴姊坐在树下轻轻擦着琴,没有马上回答。

丐姊没有催促,坐在树上双腿自由地晃着,肩头前不久癒合的伤疤被新的刺青覆盖,仔细看也未必能看清。

「大仇得报那天,雪很大,」阿雪轻弹一弦,按止,「霜,你见过雪吗?」

「见过啊,你!」丐姊说,理直气壮的。有人曾说过雪冷雪清,她第一眼见琴姊,就觉得雪当是如此的,眉眼清冷,却有什麽坚持是连太阳也不能化去的。

琴姊似乎唇角微微一勾,但那痕迹太浅,谁也没捕捉到,便又消失了。

她抬眼看着远方,手还轻轻的覆在琴弦上。

「那天我血刃了凶手,」语气平稳的像在说一件日常琐事,「我放过他们无辜的亲人,但在那无人的雪地里,将我全族所受之伤,一剑一剑让他们一一受完。」

「我可以想见当时的自己,必然是,会被当作狂魔般的狰狞模样,」她轻笑一声,「他们的屍身恐怕谁也认不出那曾是个人,不,他们本也算不得人,为了自己的贪慾,屠尽我族,连有孕的女子也不放过,连畜生也不如。」

「但那复仇并不容易,挥下最後一剑,那些年支撑我活着的动力,也已然被消耗殆尽。」

「我并不後悔自己亲手杀了那些人,只是那也并不容易。」苍白的手掌轻柔的在琴上方虚抚而过,「我在昏过去之前想起了他,却没想过睁眼居然能看见他。」

「他找到了你?」丐姊问。

「是,他找到了我。」琴姐的声音很轻,像沉浸在回忆里。

满天纷飞的大雪,以及玄色的铠甲,她微弱的声音,换来对方拒绝的咆哮,只是那似乎带着怒气的话语里,满怀痛楚,像是受了伤的是他。

她只是突然觉得,如果失去的人是心上永远无法癒合的伤口,为什麽她要让他也留下这样的伤。

阿雪没有再说话,丐姊抱着酒壶若有所思。

琴声温柔地将沉默洗去,风吹落几朵小花,落在她们身上,淡雅的香气随着空气流动而浮动在两人身边。

阳光很温暖,天清风凉,丐姊在树枝上躺了下来,觉得自己随时能在琴声的抚慰下好好睡上一觉。

她一向自由惯了,记事起,没有家人,只有师父与君山的桃花。上山打野味,下水捕鱼,与其他同门喝喝酒,听大师姊授课,偶尔帮一些居民忙,就只是那样单纯地活着。

直到出了君山,才知道江湖那麽大,有意思的人那麽多,只是,今日的朋友,来日也未必能再见上一面,再见,也许彼此立场已不相同,甚至必须得刀刃相向。

所谓缘分无论哪种,似乎都如枯叶般,随时能被狂风撕裂。

「就算缘分可能薄到,下一次转身,就再也看不见对方,也会不想错过吗?」丐姊喃喃自语。

实在是,有点不懂呢。

她在恍惚入梦前想起在大草原救她一命的花姊,想起因为对方认识的毒哥、炮哥、花萝、道姑。

想起在毒哥帮助下他们闯了回的秦皇陵,想起他棱角分明的脸庞,那双带着奇异银色的紫眼,他说:他并不喜欢被只是想撩人一把却不打算负责的人撩了就跑。

她当时忍不住在内心疑惑,花姊到底是如何跟毒哥成为朋友的,这个性相差有点多啊。

回忆尚不及一一温习,人便入了梦中。

远处有人走来,在琴姊身边坐下,一身玄甲在树叶筛下的阳光下闪过一点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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