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肯定是凶手保存起来了。」
英理合起资料夹,「凶手对女童的偏好跟执着远超乎常人;每次弃屍前都特地帮女孩换上新衣服,足见他对於女孩外表非常重视,到了近乎病态的程度。那手环一定被他收起来了,不可能放任着掉在现场的。」
「收起来能干嘛?自己戴吗?」
她直视着陶谦雅,「做纪念或送人!凶手肯定存有极大量的被害女童照片,或许还会录下强暴的过程,就是为了一次又一次的重新回味……」她指向地图,「第一个犯案地点对凶嫌而言通常有极特别的意义……很可能就是他最熟悉、最感到安全的地方。」
英理圈起弃屍地点,画出一条线,「他一定有车,否则没办法顺利绑架或搬运屍体;根据统计,性侵幼童的初犯大多好发在二十多岁……我推测凶手年纪大约在三十岁左右,在犯下杀人案之前有过几桩性侵或骚扰、跟踪幼童等前科。
「他的外表端正,否则无法轻易诱拐女童,这也显示他与孩童相处的相当熟练;可能有固定女伴或结婚,基於对幼童的癖好,他的伴侣属於容易控制的个性,且生理特点足以满足凶嫌对於幼童的幻想。」
她敲了敲白板,「手环很可能就是送了这样一个成年女人。」
方子骏与陶谦雅互望,彼此皆有种拨云见日的感觉。「果然……专家就是专家!」
英理摇摇头,「这只是最基本的程度而已;况且,我还没找到足够被称之为『签名特徵』(signature)的东西……耻骨的烫疤……」
「只有第一起有!汤博士,你觉得……凶手是个瘾君子吗?」
「不,凶手如果刻意要这麽做,那就会在每个被害者身上找到;屍体发现时,烫疤上贴着透气胶带吧?」陶谦雅颔首,英理托腮,「这是个附加的修复补偿心理……说明烫疤造成并非凶手原本的预期。」
「你的意思是……他有共犯?」
她摇头失笑,「也不是!犯下性侵与杀害幼童的凶手即使在成堆罪犯里头都是最受排斥的,我不认为他有这个胆子与任何人共享秘密!」
方子骏愕然,「既然如此,这烫疤……」
「大概是某个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造成的……」
「某个人在不知情的情况?」方子骏喃喃重复着,「那会是谁?又是怎麽接触到被害人却没有报案?」
「这就是我们要查清楚的。」英理摘下并擦拭眼镜,走向窗边,「天气不错耶!出太阳了。」她忽然笑了,「晒太阳有助於调整时差……比服用褪黑激素要来得有用。」
忽然冒出这一段话,让两个男人完全摸不着头绪。
「方组长,出去看看吧!河滨公园。」
「组长!」办公室忽然被打开,是周靖琳!「借一下公务车!我要去第二个弃屍现场……」她声调渐弱。「唔!我打扰到你们了吗?」
「不,你来得正好!」方子骏取下其中一把钥匙,抛给闯入谈话的她。「汤博士要去第一个弃屍地点探勘,你开车陪她去,顺便去找你想找的。」
周靖琳顿时傻眼,「我……跟她?」
「汤博士,让靖琳带你去现场,可以吧?」
「嗯!」英理一脸平静的戴回眼镜,「我无所谓!」
***
暗房里,把视线所及全都染成了诡异的红与黑。
数位摄影虽方便,但胶卷还是有其独特的魅力,是再怎麽样高画素的数位相机都无法呈现的。
黑白胶卷的明暗与颗粒感,彩色照片的质感……
他的作品。
他彷佛闻到了青草与微风的味道。
新闻报导的焦点,应该要转移回来了吧?
他夹起一张照片,转向保险柜处时视线骤冷。
这一次,他打算来点不一样的。
需要新的颜色。
抓起搁在柜子上头的刀,他用力打开保险柜,「小妹妹,你好啊!」他拍拍她的脸,没反应,很好!
他把玩着刀子,「今天天气不错!换一件衣服,叔叔再带你出去玩!」大手一伸,他近乎残暴的,把那幼小身躯给拉出来。
*
周靖琳不是没开公务车载过人,但这肯定是气氛最尴尬的一次。
不像大头或阿木学长,汤英理完全不与她交谈。
她到底是以什麽心情说出那句「无所谓」的啊?周靖琳心想。
在被带回侦讯那天晚上,她说过……『我不会再跟你说话了!』
还真是把诺言贯彻到底啊?
她先把车开到士林夜市附近,「我要重新巡视弃屍地点,可能需要一段时间,你要来吗?」
英理的回答仅是摇摇头。
「那麻烦你在这边等待一下。」
大约过了一个钟头,周靖琳一无所获的回到公务车,汤英理仍是文风不动,手上那份验屍报告跟资料几乎快要被她翻烂了。
悄悄掩饰着心中气馁,她问:「快中午了,你要吃东西吗?」
「有什麽发现吗?」
高高在上的口气!「没有!如果你是想藉此嘲笑我的话。」
「怎麽会!」英理失笑,「串珠手环,是你先注意到的?」
「嗯。」
「那不会掉在现场的!如果你是回去找它的话。」她翘起脚,斩钉截铁的说。
周靖琳瞠目,「你知道我想干什麽!」
「嗯,而且我还知道像你这种性格的人,不亲自去试一次看看,一定不会轻易放弃,或是被说服。」眼镜後方的眼色清楚透着了然,「尤其面对一个毫无信任感的人说出的话,更是不当一回事。」
所以,她放任自己去做无谓的现场探勘!周靖琳哑然,满腹怒气无处发,只因英理说的是事实!
「吃饭什麽的等一下再说,下午可能会有午後雷阵雨……赶快去河滨公园吧!」
周靖琳绷着脸,安静地载她抵达第一个弃屍地点。
才刚停车,周靖琳就接到了陈姓女童的家长来电。「……嗯,没找到……似乎不是掉在现场的;我们的……同仁,推测可能是被凶手特地收起来了。」
英理自顾自下车;她不禁皱眉,这姓汤的,知道弃屍地点在哪吗?「啊!有,我在听……还不知道会对案情起什麽样的作用。」她跟了上去。
「不过会是很重要的线索!嗯……雯棋的死不会白费的。」听见对方的哽咽声,周靖琳鼻头微酸,「陈爸爸你放心!我们会尽全力破案的……不会!你多保重!」
为了通话,才一眨眼间她就落後英理十几公尺远!「汤……小姐!」她无论如何都不想称呼英理一声「博士」。但又找不到适当的称呼,只得暂时以「小姐」称之。
「天气真好啊!」英理敞开双臂,露出放松般的微笑。
她们身高相仿,但英理的鞋跟硬是高出周靖琳一截——又穿高跟鞋!「你不要跟我说出来的目的是为了要吹风晒太阳!」
英理反而以惊讶的口吻回头道:「咦!不行吗?」
这……她一定是故意的!「汤.小.姐!」周靖琳气结,「我在组里资历虽然浅,但也是很忙的,没空陪伴你大小姐观光旅游!」
「我知道!忙着归档、建档,在现有的验屍报告上打转,偶尔看看监视器画面……」脚跟一旋,英理歉然的扬起食指,「抱歉!漏说一项,还花费大量心思安抚被害者家属!真的很『忙』呢!」
周靖琳紧握双拳,怒目以对!「你……」
「你知道这样子是抓不到犯人的吗?」一句话,轻易堵住她即将爆发的怒火。
「线索就藏在现场里;只要以凶手的观点思考,找寻遗留下来的蛛丝马迹,你们早就要比现在挖掘到更多真相了。」
深呼吸,她勉强压抑着怒气反问:「你的意思是,假定自己是凶手?」
「不是假定,而是彻底将自己化为凶手!」英理抬眼,再审阅资料确认,「那里就是弃屍现场,没错吧?」
「对……」她愕然,光看照片就知道确切地点吗?
「好,现在我要你跟我一起还原整个事发现场的样子。」她们靠近弃屍地点,「那天你在场吧?」
「我在!」
「嗯!」她唇角上扬,「今天天气也与弃屍当天相仿;你们几点接获报案?」
「早上六点,报案人是一个晨跑的上班族。」
「女孩仰躺着,被丢在草长及膝的空地,身上多处外伤,下体处留有凶手的体液,但换上了全新的洋装;直接死因是勒颈窒息,并未寻获疑似凶器。没有目击者。」英理翻了下一页,「气温二十八度,屍体背面尚无明显屍斑……这意味被害人至少在发现前三小时内才遭到杀害,而且曾遭到搬动。」
最後一句不是废话吗?周靖琳耐着性子。她就想看看这女人到底有何能耐!
英理指示她站在自己面前,「周警官,如果你想用绳索勒死一个人,你会怎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