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宽敞的团体讨论室内,冷气大力放送着,掩盖了部分窗外淅沥的雨声,我出神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不晓得这次的雨还要下多久才会停。
「……所以是因人心贪婪导致而成的吗?樊同学,你认为呢?」
那天阿圣阻止我的追问後又变回沉默的样子,阿诚见了只是笑笑,摇着头对我说「你放弃吧」。经过这几天的沉淀我倒是想通了,阿圣一定有什麽苦衷才会选择什麽都不说,就像罗大少一样,明明心中有苦却一声也不吭。我不想逼问他们,因为那样会显得自己很残忍。
「樊同学?」一根手指点了点我的肩膀。
「嗄?」我下意识地回头,赫然发现众人全瞪着我看,不禁一阵心慌。我……我做了什麽奇怪的动作吗?还是脸上有东西?
「那个……」点我肩膀的温茜茜眨着美目,很好心地为我解惑:「刚才大家在讨论画皮里的王生和道士,我们想听听你的想法。」
「呃……」我瞄瞄桌上原封不动的《聊斋志异》,这下可好,我一页都没翻,哪里知道故事细节。
「樊同学也许是累了,需不需要休息一会?」
这句关心的问话登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问题不在於说话的内容,而是声音的主人是某个大少爷的关系。
我无言地瞅着他。
本来这个每月一次挑在假日举行的自主读书会成员都只是班上的同学,偶尔会多几个别班被拉来的人,罗大少是头一回出现,至於是谁拉过来的我一点兴趣也没有──虽然温茜茜很大方地承认了。
「也好,那大家休息一下吧!」温茜茜附和道。
我走出图书馆附设的讨论室,熟练地钻进书架间浏览,想藉由书本来放松一下心情。
「这本挺有趣的。」
突然响起的说话声吓了我一跳!
我拍着差点爆炸的胸口,惊魂未定地回身一看,罗大少高大的身影正站在我的背後,双眼注视着我手里的书本。
妈的,你是鬼吗!我先狠狠地腹诽一顿,然後勉强笑问:「罗同学,你看过?」
「嗯。」
「你喜欢看书?」
「是的。」
「喜欢什麽类型?」
「没有限定,几乎什麽都看。」
没有限定啊……这倒是让我有点惊讶了,还以为他只念教科书和财经、管理学咧!可依我过去见到他忙碌的状况来看,他光是忙课业就快忙不完了吧,竟然还有时间念课外书?
「对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有关於……嗯,关於前几个星期,我无意间听到你和柜台人员说的什麽资产……呃,什麽表的,那是什麽?」
「喔,没什麽,那是会计报表。」
「会计……」我傻眼。等等!我有没有听错?连那种难搞的东西他都懂?「你这样不会忙不……」
「罗同学。」一抹倩影翩然出现在我们身後,「啊,不好意思!打扰你们谈话了吗?」温茜茜自觉失礼地向我们弯腰致歉,秀美的脸蛋带着娇羞的微红,「那……那个,我是来……请教罗同学一些事情的,希望没打断你们的兴致。」
我急忙挥手:「不,没那回事!你们谈吧!」
我自动将这一片小天地留给他们俩,自己走到後两排的书柜浏览。
罗大少确实很优秀。我透过书架的缝隙,非自愿地见到他们状似融洽的交谈。第一次在图书馆遇到罗大少时,我就注意到他手边叠得像座小山的资料夹和书本根本就不是学校的教材,书皮上写着经济学、管理学、金融市场概论、税务会计……等等让人头昏眼花的字体,恐怕连他当时在振笔疾书的「作业」也不是什麽作业,起码不是学校老师派的。兼顾课业和家族企业就已经够让人翻过去了,他竟然还有闲暇可以念课外书,除了「优秀」之外我实在找不到更好的形容词。
罗家和程家的人都少碰为妙!
阿圣的警告突然在这时蹦了出来,我随手抽出一本散文集,叹了一口气。
再这样下去我会先发疯的。
阿圣,程御翔,罗海封,这三个人之间明明看起来毫不相干,偏偏在今天全搭上线了。他们到底想怎样?心里到底在想什麽?
「……对於……我也很感兴趣呢!罗同学,你……」
前方的两个人还没聊完。
我抬眼望向他们,老觉得有那麽一点点奇怪。温茜茜好像很积极地和罗大少搭话耶,为什麽?啊……我想起来了!因为罗大少是她的恩人嘛!
就在这时,几个女孩子从讨论室跑了出来,围绕在罗海封身旁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话来,内容都是些「罗同学,你喜欢什麽类型的女生」、「喜欢吃什麽食物」之类旁人一听就知道心有所图的问题。
我抱着怀里的散文集,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地走回讨论室。
「受不了!」
甫进门,座位上的一个男同学一张脸拉得又臭又长,眼神不善地瞪了罗大少的方向一眼。
「别班的人来凑什麽热闹啊!你们看那群女的那副饥渴的样子,眼睛都瞎了啊?」
他身旁的朋友吃吃地笑:「那种人不过就是装出资优生的嘴脸,吸引大家的注意而已,有什麽好气的?」
「欸,听说啊!」一个热爱八卦的男生跟着说道:「他跟黄子君绝交之後,没人敢靠近他耶,大家都怕被黄子君盯上,谁不知道那个黄老大最小心眼啊!」
「他走到哪里都是一个人啦,没人敢挺他。」
「活该啦!他以前狐假虎威,现在得到报应了吧!」
「报应个屁!他身边还不是绕着一圈花痴?」
「欸,里面可是有温茜茜喔!你骂人家是花痴啊?」
「哈哈哈……」
磅!
厚实的精装书猛地撞上桌面发出惊人的声响,在座的人都被吓得跳了起来。
他们一发现凶手是谁後纷纷叫骂起来:「樊东环!你发什麽神经啊!」
「没什麽,」我拍拍手心,神色自若地说道:「在听见某些人毫不保留地诽谤别人後,摔书这种不可取的行为也变得没什麽紧要了。」
当着大夥儿尴尬、恼怒却又无话可说的注视下,我一把拎起背包转身便往外走。
「……大家怎麽了?咦,樊同学人呢?」
才刚走出一小段路,身後便传来温茜茜的声音,不一会她追了过来:「樊同学!怎麽这麽快就要离开了?」
我看着她不知情的脸庞,以及她身後投来询问目光的罗大少,心里泛起一股不忍:「我……有点事,得先回家。不用管我了,你们继续吧!」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出了图书馆。
他们怎麽能说出那种话?对一个人什麽也不了解时,怎麽能那麽恶毒地批评对方?尽管与我无关,方才的插曲还是让我感到非常地不痛快。从我认识罗大少以来,我清楚他从来不是一个嚣张跋扈的人,甚至比谁都安分守己,这样安静沉稳的人为什麽要被旁人孤立,且被批评得一文不值?
正当我越想越气时,没握伞的左手腕突然被一股外力向後扯,毫无防备的我立即被迫转向後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