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呆愣地看向涵星,良久,才很是艰难地问道:「你在⋯⋯开玩笑吗?」
明知道她是认真的,却非得去质疑。我希望那只是个玩笑,或者说,我奢望。
并非特别心疼他,而是为每一位,感到心碎。
涵星笑了笑,眉宇间尽是无奈。没有回答我,她娓娓道:「瓅铭一直都在用药物控制,现在已经几乎没事了,各方面也都已经稳定了。那样开朗的人,居然遭受着忧郁症之苦,真的令人很难以想像,可最令我错愕的是,瓅铭他并没有什麽特别的经历,它就是发生了。你知道吗?没有任何理由,它就是,发生了⋯⋯唯一可以追溯的,就是他爸妈都曾是忧郁症患者或躁郁症患者。」
「忧郁症本就与遗传息息相关。」我顿了顿,淡淡道,心底却总有一股说不出的难受。
「嗯,我原本还想问你记不记得你高二生物课做的那个,关於忧郁症的报告。不过看起来,你记得一清二楚。」
我失笑,「那才多久以前的事,我当然记得。」
犹记当时,自己以第三人称去创作了那份报告。悄悄参入了自己书写下的文字,却谎言是身旁的朋友。
我不曾踏入过诊间,不可将情绪归咎於病症。可却逐渐明白,就算是病症,也只有安慰自己的份。他人眼中,这病比庸人自扰的悲观还难以饶恕。
为什麽我们不会歇斯底里地质问一个癌症患者为何生病,却会抓狂似地痛骂着忧郁症患者的沉沦?
我真的不懂。
「那个时候大家一开始都闹哄哄的,根本没有人在意什麽生物课报告,毕竟只是加分作业,但你一开始报告,就吸引了全班的注意。你真的很厉害,但我就是不懂为什麽你不愿意担任任何干部,不愿意参与班上的事务。我一直在想如果有你领导,班上一定会更团结,更出色⋯⋯」
「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况且我不是什麽好的领导者。」我忍不住打断了她,用冷淡掩去心底微微升起的不悦。
「好啦,不说那件事了。」涵星轻轻叹了口气,却也没再纠结这话题,「我不知道你听进了多少,但我告诉你这些事,只是想说,雨若,我们都受过伤,你并不孤单。」
言讫,涵星侧身张开手,抱紧了我,并在我回拥前,松了手。
「等你消化完了,如果还愿意把我当朋友再来找我吧!」
我目送涵星,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离开。
短暂的温度激起了阵阵涟漪,却被自己悄悄隐藏着。
她肯定认为我不会回应她的拥抱。我苦笑着想。
收拾了情绪,我起身,再次环顾了四周。将不舍打包带走,离开了房间。在房门关上的前一秒,偷偷瞟视了一眼。
长叹了口气,我缓缓步出学校。
想清楚了下一站,心底却是却步。
这样做,真的是对的吗?
我就这样呆傻地在站牌前,看着两班车子从眼前开过,却没胆伸手拦下。
真的很讨厌自己这样的犹豫不决;讨厌自己瞻前顾後;讨厌自己的害怕胆怯⋯⋯讨厌自己。
我刻意让自己被一连串负面吞噬,才得以藉着愤怒冲动拦下车,前往下一处。
***
我怯生生地捧着花束,半步半步,无比缓慢地向前。
比上一回更加害怕,比上一回更加恐惧。终结他人的问题总是不难,可直视自己的病徵,却较登天艰难更甚。
我真是疯了。
将鲜花放上,我在若淋面前跪了下来,低着头,一语不发。
我抬首,看着面前若淋的笑容,半晌,淡淡道:「对不起。」
同声,也与自己道歉。我欠她一个道歉,就算再怎麽厌恶,也必须还。
即便自己需要的从来就不是道歉,而是理解。
但那充其量不过是奢求。
我又跪了许久,直至脚下动弹不得。
没有太多话同她说,毕竟自己早已错过了那些机会,事到如今也没有理由去做无力的挽回了。
我只是来寻求一介平静,然後去面对,最大的事。
长叹了口气,好不容易平稳下的情绪又动荡了起来。
这个决定真的是对的吗?我无法停止询问自己。
又是滞留了许久,天色渐暗。
该离开了。我告诉自己,脚下却是不动。
我真的,要如此将自己逼上悬崖吗?
这场赌局的赌注,我早就没了筹码。怕是只剩下那句俗烂的台词——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我不确定自己是否盼望着胜利。我压根就无法想像这场赌局的胜利该是什麽样子。
和乐融融,尽弃前嫌?相互拥抱,泪洒萤光幕?我笑了,被自己此刻还开得出玩笑感到不可思议。
可能就像小时哭着哭着就笑了吧,只可惜後来的我们,总是笑着笑着就哭了。
我又叹了口气,「姊姊,帮我加油好吗?」
本想询问一份成功,但怎麽样的结果,对我而言才叫做成功?此刻询问一缕加油,先得已面对事情,当是更加实际吧。
我起身,却走地比来时还更加缓慢。
我本以为这碎步会是走到天荒地老,却没有几步,便出了大门。
门口值班的管理员还叨念了我几句,叫我早点回家,回家小心点。
我僵硬地应了声,巴不得永远到不了那个家。
可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对吧?我乾笑着问,一边缓慢地朝公车站移动。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恳求灵验了,还未到公车站,不远处便瞧见公车进站,并开离了站牌。
丝毫不打算追赶公车,我悄悄在心底松了一口气,晃晃悠悠地早到了站牌边,目送车尾灯远离。
下一班还有半个小时。
我乾瞪着四周杳无人烟的寂静,拿出手机,百般聊赖地滑了起来。
才刚点开一篇文章,便有人打了电话过来。萤幕上亮着沈羽梣的名字,我静静听着这被宁静过度放大了的铃声,不想接听,却还是接起了电话。
听着他的声音,心不在焉地回应电话那头,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着。
远处,公车逐渐开近,我陷入了一阵沉默。
「雨若?怎麽了?你还好吗?」见我半天不回话,他担心地问了起来。
不好。却是没有说出口。
「沈羽梣。」我唤道。
「嗯?」
「可以对我说一声加油吗?」我微微颤抖道,右手一边举起,拦下了公车。
「⋯⋯加油。」他沉默了一阵,想来是被我突如其来的话语给惊到了,片刻後,却是朝我坚定道。
「谢谢。」我笑了出来,挂上电话,上了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