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灌下一大杯冰水,沁凉顺着食道,冻住了五脏六腑。
抬头看了眼时钟,尚赶得及。我快速地冲个澡,便匆匆赶去学校。
坐定了位,心底才有了踏实感。
其余的,怎样都好。
我只想让一切回归轨道,装作那些,都未曾发生。
钟起钟落,生活规律的像是什麽都没有发生。
我用力扯住头发,蜷曲着,良久,才勉强入睡。
夜已深,眠尚浅。
天才稍稍转亮,我便从梦中惊醒。
张着眼,黑暗中,两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恍若放空,理智却清晰地叫嚣着。
为什麽?为什麽不直接让我失去理智,彻底地崩溃?
卡在二者之中,「并没有比较轻松。」黑夜中,低哑的嗓音,悠悠入耳。
有时反而更多煎熬。
我作起身,胸口赌得发慌,却是排不出半分。
张口无声地嘶吼,有些沙哑,有些明晰,吼声低低地划破黑夜。
我大口喘着气,闷热的夏夜,身上一片乾爽,却是连呼吸都在颤抖。
撕扯着被褥、发丝,我在床上挣扎,挣不破那若又若无的束缚,细丝反是缠在手上,好似在嘲讽着越陷越深的自己。
面对嗤笑,仍是,只得默默吞咽。
认清现实、事实是不容反驳的。
我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涩味在体内蔓了开来。
连日的睡眠不足,我踏入校门,觉得脚下有些虚浮。
四周的热闹只加深了自己的厌烦,和想逃离。
挂着的假笑,淡的像是哂笑,我却无意再将其扯高。
彷佛再多拉扯一分,就会毁坏。
钟声响起,我敛了想法,将自己推向教室。
众人鱼贯进入,我蹙起眉头,相比於平常早早进入空荡的教室,不喜这样的拥挤。
坐上熟悉的位置,明知不是什麽大事,我仍长吁了一口。
明白,自己只是害怕再有更多改变。
明明渴望彻底崩溃,却又不敢越过线,连轻轻触踏都胆怯。
打散了我的杂想,叶子翔教授走入教室,熟稔地和众人打招呼,很快地便将气氛炒热,我却觉有说不出的异样。
闹哄哄的氛围,一抹身影悄然出现在後门,我回过头,徐欣妤带着大框架墨镜压低身子,快步走入教室,此时教室仅剩我隔壁一个空席,徐欣妤抿了抿唇,最终闪身落座於我身侧的空位。
我努力将注意力放回教授身上,却见他不似平常,反倒刻意回避。此举令我不自觉看向徐欣徐,她嘴边线条也是僵硬,整张脸在墨镜的衬映下更显苍白。
为什麽明明憎恶,却仍坚持出席?为什麽不选择逃避?
打哪儿来的勇气?
我几不可闻的笑了下。也许一直以来,懦弱的就只有自己。
收回视线,索性连课都不听了,执拗地放纵自己,沉溺。四周的哄堂热烈恍若千里。
耽溺又如何?就是就此溺毙,我也不愿约束。
头一次,不再克制,不再想用课业、繁忙麻痹自己。我就是想沉沦,就是想堕落,教条不复,审视的眼光不再,我又何苦困了自己?
不过就是痴想,我明白。
一刻也好,让我假装自己是自由的,假装一切从未发生,假冒自己仍是那光鲜亮丽的挺立。
锺起。
一张凌乱折叠的纸蓦然闯入,我伸手抓住,偏头看向她。
摘下墨镜,她淡淡地瞥了我一眼,泛红的眼眶微肿,眼中尽是倔强和无畏,没有半点尴尬和退却。
在我移开视线前,她重新挂上眼镜,镜面映照出我的神色,我还来不及理清,甚至否定其中的差异,她已毫不留恋地出了教室,走向在门口等待她的人。
取过她肩上的书包,徐歆颖脸上不似喜悦,而是浓浓的担心,搀住徐欣妤,两人转身离开。
我低下头,看着手中的纸条。
可笑。
叶子翔教授追了出去。
收紧了手。
我在期待些什麽?期待在她眼中看见什麽?痛苦、绝望?恨意?
我将纸条收入口袋,也离开了教室。
远远地,还能瞧见他们的身影。
一瞬的好奇心,我才想举步,却又被迫中止。
「雨若。」熟悉的女声。
我顿住脚步,停在原处,却是没有回身。
浓烈的疲惫让我想转身逃跑。
「雨若!」声音染上了一丝愤怒,伴随脚步声的逼近,我却是动弹不得,除了在转身前挂上微笑,别无他法。
我微笑看向来人,眼中尽是询问,她却是愣了一下,敛了情绪才开口:「你为什麽不接我电话?」
我没什麽诚意淡笑了下,语带歉意道:「抱歉,我把手机关了⋯⋯我没什麽心情。」
「⋯⋯你怎麽了?」拉上我的手臂,涵星顿了顿,才是放胆问出。
我故作挣扎,犹豫了片刻,才道:「我前几天,回去看若淋。」
一阵沉默,「雨若,你还好吗?」
我微笑摇了摇头,拉下她的手,「让我自己,静一静好吗?对不起。」
又是一阵静谧,她猛然抱住我,「雨若,那件事不是你的错,别让自己陷在死胡同里,早点走出来好吗?⋯⋯我等你。」语毕,她抽离温度,跑离了我。
温度消逝地快速,如同她那片刻闪去便回复笑颜的哽咽,然语中那抹坚定,却是在脑中多荡了一回,才被我驱离。
我抬头看了眼明朗的天空,阖上眼,一个深呼吸後再次举步,走向了图书馆。
甫才踏入馆内,过强的冷气便争先涌上,令人不禁打颤。
我快步走向角落的老位置,落了坐,这才摊开掌心攥着的纸条。
纸张笼上些许湿意,湿黏难展。
黑色的文字微微晕开,然字迹深刻,丝毫未没了她的话语。
『不要以为只有我受过伤,你以为自己独善其身吗?收回你那该死的视线!你们两个一样恶心。』
我不住笑了,笑她那与我一般的淡然下,同样不平静。
她到底,是将我比作教授,还是自己?既是如此,她讨厌我,又是讨厌教授,亦或是自己?
不过,她倒也无错。
我是不独善其身,但谁人能呢?
隔岸观火,烧的可是我们这岸,寒的,更是我们自个儿的心,倒是白给他人看了场戏。
我抬头望向窗外的天空,似与当年顶楼的蓝天重叠。
唯有淡漠,唯有冰霜,才能保护自己。
我下意识握紧了那纸张。
唯有自己,才护得了自己。
是夜,辗转难眠,掌中发丝纠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