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都放浅了呼吸声,不愿再多叨扰这片平静。
极静中,脑中被压下的画面却是又燥动了起来,而沈羽梣却也在这时站起身,走离了湖边。
见他离开,我急不可耐,就着月光,再次翻开了口袋中的日记。
一直回荡在脑海中的字句又一次闯入眼帘,『⋯⋯还好雨若不在家。』
『记得老师说过,家庭会对儿童造成很大的影响。还记得第一次看到爸爸妈妈吵架,那个时候他们好凶地对彼此大吼,爸爸还乱摔东西,我好怕。还好那个时候雨若不在家。要是雨若看到,她一定会很害怕。我是姊姊,我要保护雨若。』
不甚工整的文字,像把利刃狠狠地刺在我的心上。
我一直认为若淋和爸妈更为亲近,自己与他们之间总有一层隔阂,总不似若淋那般与他们相处融洽。学校发生事情後,彼此越发疏离。若淋离开後,少了她的牵绊,双方逐渐变得不闻不问,到最後,仅剩下定期汇来的生活费。
『有一次爸妈在吵架,而雨若快放学回来了,我只好跳出去阻止他们。最後我跑回房间打开音乐,却还是听到爸爸用力甩门离开的声音。爸爸走没多久,雨若就回来了,一回到家,就甩门躲回房里,跟爸一样呢。
『我听见雨若把自己关在房里大哭,却没有去安慰她。反正妈妈会去处理⋯⋯
『从那之後,雨若就开始疏离我。她以为我那天不在家,自始自终都没有和我说学校发生了什麽事,以往再怎麽样,她都会和我说个几句。
『我不能说自己没听到,雨若回来後我就把音乐关掉了,还把耳朵贴在门上,偷听外面的状况。虽然听不见雨若说了些什麽,但妈妈说了什麽,我听得一清二楚。』
还记得更久更久以前,那令自己恨之入骨的绰号第一次闯入耳中,记不清混杂了些什麽情绪,余留的仅有那淌在颊上的微温。回到家用力将书包摔在地上,并躲入被中嚎啕大哭。妈妈闻声前来安慰,并询问,「怎麽了?」
只记得初时自己不知为何,怎麽也不愿意说出原因。
只记得,自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说出原因後,却是换来一句──「神经病」。
害怕不被认同。或许这便是我们不再开口的原因。
像是象徵安全的家破碎了,我主动疏离起他们,表面上是对他们失望,底下是害怕,不敢再向他们倾诉心事⋯⋯
我怕我会得到相同的回应。
我怕再一次被否定,那刺进心底,最深、最沉闷的疼痛。
然而一直到现在我才知道,那天爸爸才刚与她吵架,甩门而去。而我只是不小心把泪水堆到她的情绪点。
『⋯⋯每次听到他们在吵架,我都会故意支开雨若。然而在房内听着他们吵架,只能把音乐调到最大声、把自己埋在棉被中独自面对的我就会开始生雨若的气。明明一开始是自己做的决定,我却好想反悔。为什麽那时雨若不在家?为什麽独留我一个人承受这些?
『那天听朋友说雨若在学校的遭遇,我知道我应该上前与她一起分担心事,但我却装做什麽都不知道。毕竟,总不能只有我一个人承受痛苦吧⋯⋯
『自私的,想让雨若也尝尝独自一人,无助的痛苦。
『我知道我这样很过分,但我只剩下雨若了。只剩下雨若会把我当成孩子、只剩下雨若能让我撒娇,能让我暂时放下压力,不用承担众人的期望,只剩下她会包容我的任性。
『因为成绩和外貌,老师、同学都觉得我该是成熟的;因为知道爸妈感情上的不和谐,所以我应是早熟的。不可以任性,要容忍、不可以不开心,要笑容可掬⋯⋯所有可以、不可以的枷锁硬套在我身上,那通通都只是你们愚蠢至极的幻想!为什麽要由我来承担?
『要是连雨若这唯一一个洞口都堵上,我一定会崩溃。』
我一直以为若淋什麽都不知道,一直以为她只是温室里的花朵,需要被人保护,但,其实她也只是其中一个我自以为是去保护的旁观者、的伪君子。
然而,我从来就不知道爸妈的事,而她一直比我多承担一份自责⋯⋯
那我到底该不该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