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的生活真的可以说是日复一日的无聊，读书、小考、模拟考、自习，基本上能想到的无趣东西都被包含在内，但即便如此，青少年总能想办法在短暂的休息时光偷得半日悠闲。
「这礼拜我们出去逛街吧！」
林心慈站在她的座位旁，一脸期待的看着她，她右手压在她的英文作业本上，这让她不得不停下手边的作业。
「都快学测了，你这样可不行啊。」
将原子笔的盖子盖上，她略为敷衍的说，有时她也会对林心慈感到厌烦，大部分的时间却会对她单纯到几乎蠢的性格感到安心，所以自他们熟起来之後她从未与林心慈吵架闹冷战过。
或着说她已经习惯表面和内心完全相反，善於伪装的自己了。
「我假日得读点书呢，时间我都排好了，抱歉。」
她就没有其他朋友了吗？
「家里管得很严啊，而且剩不到几个月了，你也要好好读书喔。」
噢，的确是没有。
林心慈看起来有些泄气，不过或许是知道她所决定的事不会轻易改变，而且总会找时间补偿她，也没在死缠烂打纠结於这个问题，这让她稍微松了口气。
「喂，李情羽，班导找我们去他办公室。」
突然插进一个强势的声音害她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是周月雯在叫她，黑色长发的女生走到她桌子的另一边，看也没看对面的林心慈一眼，抛下一句话就自己走出教室，虽然她知道她就站在柱子後面等她。
「她是没看到我们在聊天吗？口气好一点会死喔，你不觉得周月雯真的很讨厌吗？」
林心慈厌恶的皱了皱眉，夸张的啧了声，看起来激动的想朝她吐口水。
明明以前也是周月雯为首的小团体团员之一呢。
或者该说，跟班？
内心越来越恶毒，表面却越来越圣母，这样的自己她也越来越厌恶。
「习惯就好啦，她可能只是个性比较直而已。」
「切，干嘛帮她说话啊，他们青梅竹马一样讨人厌。」
林心慈是永远不会懂看场合说话是什麽意思对吧？
在她面前说他们的坏话可不是会让她开心的事，即便周月雯对她而言是会让张游君痛苦的存在，所以她并不喜欢她，但是她其实对周月雯怀有一份愧疚感，对她来说周月雯算是个复杂的存在。
「我先走了，晚点聊。」
「嗯，掰。」
她起身离开教室，很确定刚才刘雅欣他们已经听见两人的谈话了，正面色不善的向林心慈走去。
没有去理会接下来的事，她在即将踏出教室门的时候，似乎察觉到有人一直盯着她的灼烈视线，疑惑的回头，正好对上郭品俊的视线。
他急急忙忙的撇开头，眼角却忍不住瞄向她，纯情到红了耳尖。
刘品俊虽然在班上是个不爱说话的男生，但是他个性温和，长相是没有张游君那样风流帅气，却也像是邻家大哥哥那样朴实温柔，在女生眼里他也是小有人气的。
然而这样温暖的男孩子却爱上了她这个无心的人，真是悲哀。
没多少人知道这件事，但每天都能感受到那道视线的她不可能不知道，她虽然无法爱人，却对这些陌生的东西十分敏感。
这让她极为无所适从。
僵硬的向他笑了一下，几乎是用逃的离开教室，她目前还无法像张游君对待他的爱慕者那样自然。
可怜的孩子，内心的空洞感和些许的愧疚让她有点喘不过气。
「你太慢了李情羽，都快打钟了……李情羽？你还好吗？」
周月雯不太确定的开口，她深吸了几口气，嘴角扯出一个平常的微笑，她很清楚这种计算好角度的笑容是周月雯最讨厌的，也是能让她不再问下去的办法。
「我没事。」
果不其然的，周月雯皱了皱眉，眼角闪过一丝嫌恶，也不继续问她刚才脸色为什麽糟糕的像要死了，自顾自地走下楼梯，这让她松了口气，赶紧追上她的脚步。
「班导找我们有什麽事吗？」
「我哪知道。」
简短有力的回答说明声音的主人明显心情不好，她识相的不再问些有的没的，低着头跟着她，一路上沉默的氛围有些难以言喻的尴尬。
幸好路途并不长，教职办公室不用两分钟就能抵达，他们绕了几个弯，年龄已经是三开头却长了一张娃娃脸的班导正在座位上等他们到来。
「老师找我们有什麽事吗？」
「你们来了，最近功课都还好吗？」
杨井泽对他们微笑，微弯的双眼让他比实际年龄更小，笑起来还有可爱的酒窝。
在三年级所有的班级中，他们班也不知道怎麽搞的，俊男美女齐聚一堂，先不说张游君，班花的周月雯虽然不是校花但也极为受人欢迎，喜欢郭品俊和刘雅欣的也大有人在，就连他们的导师杨井泽也有一张好脸蛋，这让不少其他班的学生各种羡慕嫉妒恨。
如果可以，她还是宁愿在一个普普通通的班级，这样或许就能欺骗自己其实并不存在。
非常逃避现实且不实际的做法，她真是没救了。
「还可以吧。」
「过得去啦。」
杨井泽点了点头，从教师用数学课本下抽出一张纸，上面的标题让周月雯眼睛微微瞪大眼睛，透露出些许兴奋。
「月雯以後想到出版社工作对吧？这个比赛我认为很适合你参加，老师希望你在不影响课业的情况下去做，就算没有得名也没关系，当作一次经验也好。」
那是短篇小说比赛的报名表，跟泼辣的个性相反，周月雯对於写作有极高的热忱，喜欢往图书馆跑，难以想像她居然是个喜欢文学的人。
人不可貌相啊，这她深有领悟。
「先说好，如果影响到课业的话後果自负，好好加油，希望你能得奖。」
「放心吧，我对时间规划还是很擅长的，谢谢啦。」
周月雯信心满满的接过报名表，眼中闪烁的光彩其实让她很是羡慕。
对某件事物的热爱，以及势在必得的自信，这都是她不曾有过的情绪。
「很好！带着这个气势去赢吧！」
杨井泽满意的点点头，笑容中带着不符合他年龄的阳光，接着他转向她，虽说被晾在一旁却仍然挂着微笑，她大概猜到为什麽被叫来的原因了。
「你上次提出的申请通过了，明天开始放学後就直接到五楼音乐教室。」
「好的，谢谢老师。」
虽然从杨井泽不自然的声调察觉出他并不是很赞同，却也只是无可奈何地告诉她结果，毕竟这不是班导能决定的，因为她直接找上了教务主任，甚至可以说是威逼利诱了一番。
虽然她认为就算不这麽做，只要她提出来，学校都是会答应的吧？
「申请？你是申请了些什麽啊？」
周月雯有些好奇，因为她不经意的瞥见李情羽笑到弯成弦月的双眼。
依她的了解，能让李情羽弯了眼眸的笑容她只见过两次，这是第三次。
平时的李情羽虽然都一直挂着微笑，但她天生咖啡色的眼睛永远睁的像洋娃娃一样大而圆润，虽然好看却让周月雯有种令她讨厌的不和谐。
之前李情羽露出这个表情一是在她告诉自己她的父亲要到英国出差，至少要三年以上才会回来，二是在她转学的那一天。
回想起来她那一整天都是这样呢，到底是有多讨厌他们班啊？
「我两个礼拜前向学校申请了放学後单独自习两小时想安静读书，毕竟离学测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我想在最後拚看看。」
自从高中又意外成了同班後，而且还是三年都同班的日子里，李情羽似乎一直都用这种官僚语气跟她说话呢，这点还真让她不爽，不过现在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这句话里每个字都令她感到困惑，以至於她脑子有几秒钟的空白。
单独自习？你不是一个人住吗？是有多爱学校啊这麽被虐？
安静读书？学校图书馆都没你家安静吧，更何况是音乐教室？
想在最後拚看看？认真的？作为一个高中三年从没掉到第二的永远全校第一？
周月雯眨了眨眼，完全不能理解李情羽的用意道底是什麽。
然後她突然想起来，其实她从未真正理解李情羽的所作所为。
上课钟声响起打断了她略感不快的烦躁感，周月雯转头瞄了李情羽一眼，因为个头比她矮上几公分，加上对方过长的刘海半遮住了她的眼睛，她没办法清楚看见李情羽的双眸透露了何种情绪。
也可能根本什麽也没有，周月雯觉得这十之八九是正确答案。
「如果可以我并不希望你这麽做，但是既然通过了，那就在这段时间好好加油，我记得情羽你是想考心辅系没错吧？」
「嗯，抱歉给老师添麻烦了。」
「算了，想读书也不是什麽坏事，已经打钟了，先回去上课吧。」
他们向杨井泽道谢後离开了教职办公室，走廊上几乎空了，零散的几个学生也陆续走进了教室，只有两人的短暂路途显得有些冷清。
「走慢点吧，这节课是自习，晚点回去也没差。」
其实不管下一堂是什麽课她都会这麽说，不只是不想上课，她也想多跟李情羽单独聊聊天，即便她上了高中後对她的态度始终很礼貌疏离。
周月雯总是会在重要的人身上多点耐心。
似乎并不意外她会这麽说，李情羽只是看了她一眼，自然的放慢脚步配合她的步伐。
「为什麽要提出那个申请？」
「我以为你知道。」
她怎麽可能知道，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她从来都不知道李情羽在想什麽。
她原本想继续问下去，但最终她想了想，还是闭上嘴什麽也没问。
因为不会有回答，又或者回答她的是她最讨厌的虚假微笑。
明明以前那个笑容永远不是给她的，明明只是过了一年，是什麽让你变了？
高中三年她都在思考这个问题并试探着，无论是暗示还是明示，态度温柔或强硬，李情羽从未做回她最重要的朋友。
她非常、非常讨厌李情羽现在对她的微笑。
绕过一个转角，在准备上楼梯时，不知道是什麽力量驱使周月雯停了下来。
李情羽疑惑的看了她一眼，虽然皱着眉头却仍然在笑，不自觉歪头的动作有些可爱。
「怎麽了吗？已经打钟了喔？」
「为什麽要刻意避开我？」
突如其来的问句显然让李情羽愣住了，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惧怕，但那消失的速度快到让周月雯没有察觉。
「我没这麽做啊，说什麽呢？」
像是意识到这会是场漫长的谈话，李情羽走了几步将身子隐藏在墙壁与楼梯之间的小空间，她并不意外李情羽的回答，虽然如此她还是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比平常高了一些。
「没这麽做？你是想说你跟国中时并没有什麽不同吗？」
她听见李情羽叹了一口气，似是有些无奈，或许还夹杂了一些她并不了解的复杂情绪。
「你希望我跟你变回国中的模样？我觉得现在没什麽不好，而且都高三要毕业了，现在说这些并没有什麽用。」
「毕业了并不代表永远不会再见，我只是想要你当回我最好的朋友，像以前一样。」
这句话她自己都觉得娇蛮任性恶心，但是这的确是她现在最想告诉李情羽的话。
李情羽似乎想说些什麽，却又及时咽了回去，她抿直了嘴角，似乎是在斟酌要说的话，欲言又止的模样持许了将近一分钟，直到她快没耐心时才听见李情羽又一声无奈的叹息。
这次她明白她的意思了，那是後悔。
後悔国中转学？後悔选择这个高中？还是後悔曾经和她那麽亲密？
「不可能的，月雯，并不是我讨厌你，我有我的理由，你没必要这麽执着，从来就不是你的问题。」
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真得很让她火大，她突然发觉每次在面对李情羽时都很难保持冷静，或许是因为李情羽对她来说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吧。
那是她第一个女性朋友。
第一个真正了解她的人。
或许这就是那什麽什麽效应，她理所当然地认为李情羽不会离开她。
现在想想还真是自以为是，她凭什麽这麽自私，凭什麽明明完全不理解这个人还自信满满的坚信她会一直待在她身边？
还真是愚蠢啊，自己。
「就算不能像以前一样，至少告诉我理由。」
她知道自己现在有点咄咄逼人，但是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了她四年，再不问清楚她没有办法继续跟她待在同一间教室里。
就算是被讨厌她也想得到答案。
「……如果你真的想知道的话，好吧。」
李情羽的声音中已经带了些厌烦，双手不自觉的环胸，右手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手臂，棕色的眼睛中闪过一丝冷淡，连淡淡的笑容都骤然消失，与平常温柔的模样相差甚远。
「我不想告诉你的理由，是因为我喜欢张游君。」
她因为这个回答愣住了，以至於她没有发现李情羽嘴角闪过的讽刺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