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德霍格对可可小姐来说,是个怎麽样的人呢?」奥兰多很诚恳地发问,他想知道从一个副官的角度来看,这个恶名昭彰的男人,在他们的心里究竟是什麽样的形象。
「这还真是不好说。」可可叹了口气,情绪显然调适了过来,「我们崇敬他的强大,但同时也畏惧着他。对我来说,他是个像兄长与父亲般的人物,最初整顿提尔联军的目的,除了替前任上校报仇,也是为了让我们这些孤儿有栖身之所。」
棕色的瞳孔里流转着复杂的情绪,一切都被奥兰多看进眼里。她从来不让人触碰自己的哀伤,用武装起来的坚强,挡下所有伤害和关怀。
「可是自从上校从莉莉斯王国回来後,一切都改变了。」可可说,她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任何惊讶、悲愤或是哀伤,彷佛诉说的是别人的故事。
「知道原因是什麽吗?」
面对奥兰多的提问,可可摇摇头。
「就是不知道才困惑,我们失去了被他信赖的资格,就好像只是单方面的被利用。」可可眨了眨眼,「不过人心本来就是变化莫测的。」
她曾费尽心力去找寻其中的缘由,但到头来却徒劳无功。
「我可以理解洁洁云小姐的感受,严格来说,我们的处境并没有不同。」可可自嘲着说,曾经憧憬的信仰被颠覆,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很大的打击,就算是可可这样独立坚强的女性,也会产生了动摇。
但是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曾经有过的温暖记忆却还潜伏在心里骚动。
所以在被追捕的第一时间,可可并没有抵抗到底,而是选择逃跑,她大可以到上校面前轰轰烈烈的演一场戏,把奥杰卡和其他人给拖下水,但她不想麽做。
当她理解到付出和抗争不再有意义时,可可决定放手,从今以後,她要为了自己的意志而活。
忽然间,温热的感触从左手传来,可可才注意到指挥官不知何时握住了自己的手背,他的灰眸波澜不惊,没有刻意同情也没有怜悯,沉稳的让人安心。
他们彼此静默凝视了一阵子,直到奥兰多主动开口。
「洁洁云小姐离开前,你们有聊过几次吧?」奥兰多知道可可在养伤的时候,洁洁云有独自来探访。
「算是吧。」可可苦笑,她想起洁洁云近乎傻气的倔强,感慨之余又有些羡慕,那个女孩没有让尼德霍格成为自己的阻碍,仍然很坚定地朝自己的目标前进。她乍看之下弱不禁风,却有着比任何人都还要强悍的韧性。
奥兰多嘴角轻陷,「原来可可小姐也会鼓励人呐。」
这样的调侃,却换来棕色的瞳孔的迷茫。
「我才没有特别鼓励她……只是看着他们就会忍不住想,」可可深吸一口气,「如果她能获得幸福,说不定我也能获得幸福。」
尼格霍格和洁洁云,一个是曾经如父兄般的男人,一个是洁洁安夫人的孩子,这两个人对自己来说,都有着非凡的意义,但她比谁都清楚,再这样下去,等待两人的结局只有毁灭。
女子的侧脸在车内亮晃晃的灯光下,轮廓有点朦胧,奥兰多看得出神,一时没多想让他泄漏了深埋在心的话语。
「你有考虑过留在联邦吗?」
「……这是什麽意思?」
尽管她的语气很淡然,但对方的话语仍触动了心弦。
「字面上的意思,如果你愿意,还是可以在北地以外的国家自由自在的生活。」奥兰多说,他罕见的别开了视线,不知为何有些心虚。
一种莫名的激动在可可内心扩散,她无法假装听不出这句话背後的暗示,却同时让她迷惘。倘若他们不是以这样的身分相遇,说不定可以更没有包袱的交往。可是也正是因为彼此的立场,他们才有相识的机会。这样的矛盾一直存在於两人之间,始终无解。
「我……,」她感到口乾舌燥,「在我的故乡还有等待我的人,有许多未完成的事情要去做,我必须回去。」
可可的声音出奇冷静,比她想像的还要冷静,或许她早就习惯压抑自己的真实情意,才能连这种时候都镇定无比。
她不着痕迹的抽回自己的手,上面仍残留对方的余温。
「我知道了。」
奥兰多没有因此感到任何困窘,只是如往常般的露出体贴的微笑,用略带苦涩的音调,结束了这个话题。
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他从未想过一句『留在我身边』竟是如此难以启齿。